出了羹湯店,來到汴河上,趙匡胤緊張地解釋個不停:
“嘉敏,那老闆娘隻是一時戲言,你切莫當真!我可并非什麼富貴之人,雖然如今身居高位,可日子過的還不如在民間時自在!”
說着開始曆數自己的不易:“自從當了皇帝,我花錢就一點也不自在。前兩年冬天,因為覺得冷,想采購一批熏籠,過了好幾天都沒有送過來。采辦之人回話說内廷采買東西,需要先報告給尚書省,再層層審批,最後還要經宰相批準,才能撥款采購。這一套程序下來,我都冷了十天半個月了。可是沒辦法,皇帝無私産,我連花一千文都困難,又如何能一擲千金?”
同樣是做一國之君,李煜生活奢靡,内廷一直花錢如流水,何曾因為過熏籠這等小事大費周章?嘉敏聽罷自然十分驚訝,眨眨眼問道:“當真如此?”
“千真萬确!”趙匡胤又道:“非但是熏籠,治國理政諸事繁忙,每每熬至深夜,難免有時腹中饑餓。有天晚上我想吃羊肝,可一想到若是真吃了,禦膳房怕是會經常備着,以後每天都多殺一隻羊,又是一大筆開銷,後來隻好餓着肚子睡下了。”
“不過是一些熏籠和羊而已,能有多大開銷?”嘉敏本是心疼他挨餓受凍,說出的話卻全然變了味道,眉頭緊鎖怏怏不樂嗔道:“原來你這麼窮啊!”
“呃……”趙匡胤方覺自己裝可憐過頭了,忙道:“雖不富裕,倒也勉強可以養家,無論如何,定不會教你如我這般挨餓受凍!”
嘉敏低眉垂首,眼珠骨碌碌地轉,小聲問:“為何?”
趙匡胤撫着她的秀發柔聲道:“你若是餓着凍着一點,我還不心疼死!”
嘉敏心思轉的飛快,又問道:“那如果你的那些尚書省宰相之類的,定是不準我的花銷,又當如何?”
“這個麼……”趙匡胤一本正經道:“那我就提着銀槍先挑了尚書省,再殺去宰相府,隻說兩個字——給錢!看他們誰還敢不準!”
想象着那等場面實在太過滑稽,話音落兩個人就相對哈哈大笑。
月亮倒影在汴河中,被舟子搖橹攪碎。
眼見時辰已不早,秋芙上前道:“趙公子,小姐該回去了,驿館裡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最好還是不要落人話柄。”
縱然依依不舍,可想着明日大約還有機會相見,也就聽了秋芙的勸,把嘉敏送回去。
到了驿館門口,突然又想起楚國公今日的行徑,未免心下有氣,打算好好教此人一番道理。
當晚李從善正就寝,突然有兩名姿容尚可的青樓女子稱是奉了皇命前來侍寝,不待其反抗,已經将他的衣袍全部扒下來。
李從善不敢抗旨不尊,正想着忍辱屈就,兩位美人兒卻冷笑着丢出一把匕首來替皇帝傳話:“皇上說了,楚國公乃是高風亮節之人,倘若受不得如此威逼,或可自盡以保全名節。倘若你真這麼做了,我二人必對你很是敬重,絕不會再染指半分!”
李從善顫巍巍地撿起匕首,可哪裡有膽量捅到自己身上去?
于是兩位美人打着哈欠見他反複想要自殺,又每每在最後關頭放棄,看的都睡着了,天亮後人卻依舊好好活着,跌跌撞撞跑出去向嘉敏求救。
嘉敏聽罷多半也知道趙匡胤是在戲耍他,安慰了幾句就帶他入宮面聖。
趙匡胤見他瑟瑟發抖跪在自己面前磕頭求饒,冷哼一聲道:“昨日你教嘉敏自盡以保名節可是張口就來,怎麼,你自己的名節反倒就這麼不值錢?”
李從善人已吓傻,泣道:“是臣一時糊塗,求皇上饒命!”
趙匡胤白了他一眼厲聲道:“你給朕聽好了,嘉敏的家在南唐,朕是不得已才将她留在江南,倘若你們敢傷她一根毫發,朕教你們姓李的全家都不得好過!”
此話威懾極強,李從善算是明白過來了,這大宋皇帝對自己嫂子怕不是簡單的幼年救助之情,而是像心肝寶貝一樣寵愛無比,若說沒有半分男女之情,怕是鬼也不會信。
一邊磕頭求饒,脊背卻越來越涼,自古紅顔禍水,嘉敏怕不是要給江南帶來滅頂之災?可笑哥哥還指望她能說動大宋皇帝不要對江南用兵,天知道這對男女暗中都籌劃了些什麼?
嘉敏又哪裡知道他這些心思,反倒趁機求情,希望趙匡胤能放了李從善,讓他們一起回去。
可國事家事趙匡胤向來不會混為一談,微微變了臉色,揮手道:“楚國公若無其它事,就先退下吧!”
李從善如獲大赦,匆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