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突然到訪并非是為了什麼重要的事,而是親自來接嘉敏回宮。
這個冠絕天下的江南才子似乎總有太多柔情傾注在心悅的女子身上,昔日對周娥皇亦是如此,周家人倒是見怪不怪。
嘉敏換了件衣裳就被母親催着去見他,原想在娘家多住幾日,而今卻不得已随着李煜回宮。
隻離開兩日,柔儀殿竟有了許多變化,牆壁上挂着金絲紅羅帳,窗格鑲以綠松石,宮苑中還移植來許多花木,花間置着數處彩畫小木亭,僅容得下二人座。
此等陳設比之周娥皇盛寵時的瑤光殿還要富麗雅緻,嘉敏瞧着倒是喜歡,可卻不敢表露出來。
李煜見她神色淡淡的,遂将她拉進小木亭裡,此處空間狹小,兩人幾乎是貼身站着。
嘉敏頭也不敢擡,聽得李煜柔聲道:“嘉敏,在過去那些年,因為娥皇,你我之間難免心生龃龉,我為了逃避,也總是經常待在别的嫔禦宮中。可不管身在何處,我總歸是惦記着你,想着該好好待你。”
他伸手撫摸嘉敏的秀發,見她微微抗拒,遂接着道:“我知道你此刻定然不信我,日後我會加倍的寵你,讓你我之間再無旁人。”說罷将她緊抱在懷。
此話乃是專寵之意,嘉敏聽了心卻越來越涼,連頭也開始疼,任命地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趙匡胤的影子。
公元九六一年,南唐皇帝李璟駕崩,太子李煜繼位,因北方宋政權之強勢,貢奉歲币以保平安。
此時的趙匡胤已經牢牢掌控了大宋的内政及軍權,厲兵秣馬,劍指荊、湖,兩年後奪下此地,威懾南方諸政權。
因南唐地廣強盛,下一個目标乃是川蜀,可偏偏此時朝中出了些變故。
當初他受禅之後,仍拜北周舊臣範質、王溥及魏仁浦三人為相。隻不過作為前朝舊臣,此三人總覺有負武帝柴榮之所托,屢次上表請辭。
趙匡胤洞察三位老丞相之心,也不願再相為難,幹脆批了辭呈。而關于宰相何人來做,他心中早已有了人選。
此時正在家中研讀古書的趙普聽聞皇帝一口氣辭了三位宰相,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慌忙請夫人前來替自己換上官服,急匆匆就入宮了。
趙匡胤見滿頭大汗而來,笑道:“朕正有事尋你,可巧就來了。”說罷将寫好的制書遞給他,“朕欲拜你為相,自今日起,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此等重任,也隻有‘趙學究’當得起了!”
趙普翻看制書一看,拱手道:“回皇上,曆來皇令乃至制書都必須由丞相副署方可生效,所謂‘不經鳳閣鸾台,何得為敕’?不知皇上這封制書要哪位宰相來署名?”
“哦,需要如此麼?”趙匡胤怔住,緩緩道:“今早三位宰相全都請辭了,大約是找不到人來署名。不如這樣,朕來署名可好?”
趙普幹脆利落地搖頭拒絕:“副署乃是宰相之權,不是帝王可以做的事。皇上是開國君主,如此乾綱獨斷、破壞舊制之事斷然行不得!”
皇帝署名,他堂堂丞相便成了斜封官,且不說同僚如何嘲笑,後世史書又會将他趙普寫成什麼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見其堅決反對,趙匡胤登時沒了脾氣,皺眉道:“一時之間叫朕去哪裡找可署名之人?”
趙普再拜道:“不妨命翰林學士查詢先例典故,看能不能找到變通之法!”
左右無法,趙匡胤點頭答允,口谕下達到翰林院,翰林學士窦儀、陶谷等連夜查閱舊史,過了整整兩日才尋到例證,衣冠整齊進宮去面聖。
因朝中三日無相,趙匡胤未免煩躁了些,下了朝就将頭上那沉重冠冕取下,連龍袍也脫下來,随意披一件舊袍,散着頭發倚着門框喝酒。
正好循到先例的窦儀前來求見,見他這等儀态裝扮,面露異色,婉轉勸谏:“陛下開創大宋基業,乃後輩之楷模,當謹守禮儀才是啊!”
趙匡胤一怔,好脾氣地笑道:“朕也是對近臣才這般疏忽,煩卿稍等片刻!”說罷自去寝室更衣,重新梳上發冠,才出來接見大臣。
窦儀瞧他的儀容完全符合一個治世之君的标準,眼神恭敬之中帶上幾分欣賞,朗聲道:“皇上,制書之事有眉目了。依唐例,今皇弟開封府尹、同平章事趙光義大人,就是宰相,可為制書署名。”
唐制同平章事即為宰相,不過很多親王、節度使等兼領平章事之銜,乃是名義上的宰相,但是并不行使相權,稱為“使相”。若非查閱舊史,也無人會想到這些。
趙匡胤聽罷恍然大悟道:“晉王确實兼領同平章事之銜,名義上就是宰相,由他為拜相制書署名,就不算破壞舊制了!如此甚好,窦卿可算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啊!”
君臣相談甚歡,趙匡胤幹脆請他去禦花園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