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吼還好,一吼之下滿屋子的人都像遭了雷劈似的看着她。
周宗直氣的差點背過氣去,抓住她的手臂惡狠狠道:“你……跟我出來!”
被強行拽出去之際,周夫人猶煞有介事地回頭安慰:“嘉敏,你别怕,一切有娘在……”
床上的嘉敏又抽搐起來,感覺快要斷氣了一樣。
周宗對這個糊塗夫人似乎已經徹底沒了脾氣,忍着頭痛吼道:“你去宮裡做什麼,是不是非要嘉敏死你才開心?”
周夫人不甘示弱振振有詞:“我還不是為了嘉敏好?她都已經這樣了,那趙匡胤還會要她,還能要她嗎?嫁給太子非但能當将來的皇後,她的名節也能得以保全,這不是兩全其美麼?”
周宗簡直氣到發瘋:“兩全其美?美的是你自己吧!嘉敏和匡胤多好的一對,你死活要拆散他們。那李煜對嘉敏做了什麼,明明過錯是他犯下的,罪卻要嘉敏來贖。現在女兒連命都快沒有了,你卻還執意要将她送到那個欺辱了她的男人身邊,真的以為她是你養的阿貓阿狗,随你處置,任你宰割的麼?娥皇和嘉敏,兩個女兒都是你的心頭肉,我無法去否認你為她們所做的一切,可是夫人呐,嘉敏這一生算是被你給毀了,毀的徹徹底底。看她這麼遭罪,我甯可……甯可她死了算了……”
周夫人兩腿一軟後退幾步,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顫聲喚道:“老爺……你的意思是嘉敏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害的了?”
“難道不是嗎?”周宗冷冷道,似乎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周夫人含淚點頭,恨恨地道:“好!你說是我害的便是我害的,所有的罪孽都是我造成的,這樣你可滿意?”
周宗涕泗橫流,扶額歎息道:“我周家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竟出了這樣一個當家主母……”
周夫人面色煞白,怔了片刻突然仰頭大笑:“家門不幸?你以為如今嘉敏身上發生的一切,責任全都在我嗎?如果我告訴你,真正策劃這件事的人是娥皇,你會怎麼想?又該怎麼想?”
周宗登時僵住,失魂落魄地問:“你說什麼?”
周夫人冷笑站到他面前嘶吼:“害嘉敏的不是我,是娥皇!是你的寶貝大女兒娥皇!你沒想到是不是?她在那深宮裡待了十年,早已經不是當初溫柔善良的周家大小姐了。仲宣之死,旁人都說是個意外,娥皇不信。她身子原本就弱,又害怕連仲愚也被害了,于是就想找個人替她護住仲愚,你說還會有比嘉敏更合适的人選嗎?”
這些話自然是故去的娥皇教母親說的,以平父親的怒火。
“這件事……是娥皇做的……”周宗聲音顫抖,想着自己的夫人縱然糊塗了些,卻對女兒愛如珍寶,斷然不會在她屍骨未寒之時,将這等罪孽推到她身上去,一時連心也麻了。
如果真的是娥皇,他還能怪她嗎?又怎麼去怪?
周夫人也沒了力氣,低頭泣道:“一開始她隻是向我提了一下,我雖然吃驚,心下卻認為這門婚事着實不錯。至于趙匡胤,我也确實有幾分瞧不上,可畢竟嘉敏喜歡,于是我就偷偷派人去洛陽查探一下趙家的底細,你猜猜都查到了什麼?”
周宗皺眉道:“此事我也留意過,匡胤家世清白,父親在北朝當武将,官職不高,算不得什麼高門大戶,母親是前朝太師之女,為人頗為嚴厲。”
“他的母親何止是嚴厲?”周夫人正色道:“那趙家規矩大,聽說她家的媳婦隻能待在後宅,連出去街上買二兩白砂糖就要被罰跪祠堂,平日裡家中飲食都要媳婦親自下廚去做,一應灑掃漿洗事務也需媳婦親力親為,說是趙家家貧,雇不起多少仆人,要節儉度日。所以趙家的媳婦一直都和下人幹着一樣的活,就為了省些銀錢。”
周宗暗驚:“竟有此事?”
周夫人閉目歎息:“老爺,我們的嘉敏自小嬌養閨中,平日裡偶爾下廚做幾道菜我都會心疼半日,怕她熱怕她苦,要我把她送到那趙家受罪,你教我如何點頭?”
周宗是個儒者,自然知曉“孝”之一字的威力,若嘉敏嫁去北朝,勢必要做一個賢孝的媳婦,而趙匡胤常年征戰在外,又能回護她多少?想到這裡不由冷汗涔涔下落,也不得不承認夫人的考量才算完備,吞吐道:“我去找匡胤說,他母親不喜歡他,就更加不會喜歡嘉敏,要他單獨置一處宅院另住……”
說了一半就此打住,高堂仍在,辟屋别居乃是大逆不道,此事怎可行?
兩人合計了半晌,依舊不曾達成共識。周夫人遂不再多言,自己做了這麼多,惡名也擔了,結果如何随它去吧!
不過周宗所料倒也準确,宮裡送來的李煜親筆信非但不曾寬慰嘉敏之心,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拒絕了一切飲食湯藥,連水也不肯喝一口,就算是趙匡胤也勸不動,反倒聽她說了一些喻意很不好的話:“趙哥哥,做你的妹妹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呢,嘉敏好想這輩子都做你妹妹,下輩子也是!”
是妹妹,不是妻子!嘉敏大約是在自我厭棄了。
趙匡胤怔然不語,一個心如死灰的嘉敏比任何時候都令他感覺到痛苦和壓抑,他想不出辦法,轉身走出去,不停地用拳頭砸自己腦門。
兄弟們瞧着難受,抓住他的胳膊勸他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