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沈安甯的話讓方景淮一愣,轉頭看向眼前那個年長的男子,那人身量較沈海差不多,隻是腰要比沈海寬上一圈,手中帶着一隻玉扳指。
江冬屹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妹妹有着相似面容的外甥女,因北方多戰,沈海夫婦常年駐守在赤州,他也隻有沈安甯滿月時前去赤州見過她一面,此後便從未見過,此時再見她卻滿臉淚痕,雙目紅腫,江冬屹眉頭緊皺道:“讓你們受苦了!”
說着江冬屹又看着沈安甯背上的江秋妤,“阿妤怎麼了?”
沈安甯聞言,眼前又開始變得模糊,江冬屹見狀,雙目睜大,似乎是看明白了又似乎是不明白,隻盯着沈安甯背上的江秋妤。
這時江時鳴道:“阿爹,先讓阿甯帶姑母進去吧!”
江冬屹抽了抽鼻子,道:“對!先進去吧!李将軍、張将軍還有……都在!”
沈安甯一聽,便明白了他說得誰,一行人往府中走去,府中各處也都是亂糟糟的,沒了往日的幹淨整潔,沈安甯、方景淮幾人一路到了正廳中,沈安甯剛一進來就看見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饒是早就已經知道了,也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陣發酸。
正廳中隻有張千和李萬,張千最先發現來了人,他坐在一張帶着兩隻輪子的坐椅上,朝廳外喊道:“阿甯?”
李萬的右手被吊在了脖子上,聞聲回頭看向廳外,沈安甯正背着江秋妤走了進來。
張千見沈安甯盯着自己的腿和李萬的手,于是安慰道:“我們沒事,你不用擔心!”
又見沈安甯背上背着江秋妤,問道:“大嫂怎麼了?”
沈安甯眼中的淚珠奪框而出,張千和李萬見狀,都明白了過來,這時方景淮不知從哪搬來了一張貴妃塌,放在了廳中那口棺材的旁邊,又看向沈安甯。
沈安甯走了過去将背上的江秋妤放下,緩緩扶着江秋妤躺下,伸手替江秋妤整理了額前的碎發,江冬屹不忍再看,背過了身去。
江時鳴見狀,擔憂道:“阿爹?”
江冬屹抽了抽鼻子,并未回頭,隻是擺了擺了手。
沈安甯忽然擡手一擦臉上的淚水,起身朝外走去,張千忙問道:“阿甯?”
沈安甯并未回頭,聲音有些顫抖,道:“還有一個!”
說着沈安甯便往外走去,方景淮見狀也跟了上去,江冬屹雖不知她說的是什麼,但見她這時往外走,定是有重要的事,于是朝江時鳴道:“你跟去看看,幫着她點!”
江時鳴聞言也跟了出去,沈安甯一路朝城外的亂葬崗走去,到了亂葬崗時天已黑得像是黑夜降臨一般,雲層低垂,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沈安甯一到亂葬崗就開始四處翻找,方景淮見狀也已明白她是在找什麼,倒是身後的江時鳴一臉疑惑,見方景淮也要前去翻找時一把拉住了方景淮,他雖不認識此人,但見他送沈安甯回沈府以及一道前來這裡,想來必是沈安甯信得過的人,問道:“這是在找什麼?”
方景淮輕歎了口氣道:“阿月。”
江時鳴并不認識阿月是何人,正要再問就見方景淮已經朝沈安甯不同方向開始翻找了,江時鳴看向這滿地的屍體,有些甚至殘缺不全,有些犯惡心,但見沈安甯的神情,于是想着這個阿月估計是個和沈安甯差不多大的姑娘,便也上前去翻找。
一聲悶雷響起,沈安甯似乎沒聽見,隻顧專心的翻找,猛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并未帶來涼爽,反而讓空中更加悶熱,江時鳴有些受不住,擡起頭來正要出聲,又見沈安甯和方景淮似乎并未受大雨的影響,他便也隻得将話語壓回了肚中。
大雨沖刷了四周,沈安甯忽然見到一隻雪白的手,手得主人正被壓在幾具屍體之下,沈安甯迅速跑了過去将上面的幾具屍體推開,阿月的臉頓時就出現在眼前,雨水沖掉了她臉上的污泥,沈安甯盯着眼前的人,雨水從她臉上流下,已是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了。
方景淮和江時鳴也發現了沈安甯這邊的狀況,兩人都靠了過來,沈安甯想背起阿月,奈何雨水像是推着阿月躺倒地上一般,讓沈安甯十分吃力,方景淮上前道:“讓我來吧!”
沈安甯道:“我要親自接她回去!”
方景淮和江時鳴見狀,上前幫着沈安甯背起阿月,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沈府,江時鳴小跑了幾步找來了又一張貴妃塌,沈安甯将阿月放下。
張千和李萬是認識阿月的,也是看着阿月長大的,隻是對于阿月的身份他們也是這回才知道,一時不知該怎麼看她。
江冬屹并不認識阿月,正要問時,就聽見江時鳴道:“阿甯,你先去換身衣服吧!别着涼了!”
說着才想起還有一個方景淮,他回頭看去,見方景淮站在了一旁的角落處,看上去似乎很冷,他想了想上前道:“還未請教公子貴姓?”
方景淮看着不遠處的沈安甯,道:“免貴姓方!”
江時鳴一愣,方是皇姓,此人難道是皇族,但見他似乎冷得厲害,道:“我的身量和公子差不多,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先換上我的衣物?”
江時鳴見他隻看着沈安甯,于是又道:“這裡有我阿爹、李将軍和張将軍在,公子不必擔心!”
方景淮這才收了目光,朝江時鳴道了聲謝。
張千轉着椅子上前來,見沈安甯衣角還滴着水,道:“阿甯,先去換身衣物吧!”
沈安甯擡頭見三人都擔憂地看着自己,于是點了點頭,又看向江冬屹,道:“舅舅,我有一事相求!”
江冬屹聞言道:“阿甯,你有什麼事隻管說!”
大雨越下越大,天空黑得讓人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沈安甯一襲白衣,獨身一人在屋内替江秋妤和阿月都換好了她們生前最喜愛的衣物,又小心地替江秋妤簪上了那隻素銀簪子,她拉起阿月的手想要替她擦洗,忽然見她指甲泛藍,沈安甯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将她換下的舊衣物翻了出來,在她随身攜帶的一個小布包中發現了一包被雨水打濕的藥粉,沈安甯正要再仔細看時,就聽見屋外傳來江冬屹的聲音。
“阿甯!”
沈安甯将藥包收好,回頭道:“進來吧!”
江冬屹這才推開門走了進來,跟他一道進來的還有呂叔和晴雲,晴雲一見躺在塌上的江秋妤和阿月就上前跪到了江秋妤身旁,眼淚不停的流,呂叔也拉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江冬屹将一包東西給了沈安甯,道:“這是當時抄家時拿走的東西,我将你要的買了回來,沈家原來的下人我也都按你說的買了下來,替他們改了奴籍,給了些銀錢讓他們離開了,呂管家和晴雲不願離開,我就将他們帶回來了!”
晴雲擡頭抽泣道:“小姐,我哪也不去,我自小就跟着夫人……夫人她不在了,我以後就跟着你!”
呂管家也道:“是啊!小姐!我也算看着侯爺長大的,鎮北侯府就是我的家,以後我就跟着你!”
沈安甯垂眸道:“已經沒有鎮北侯府了!”
頓了頓,沈安甯又道:“你們若是不願離去,就先留下!到時候就跟着舅舅去陵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