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很多年前就想給家裡請個保姆司機什麼的,讓老婆孩子的生活得更舒服,但是保姆剛請幾天趙秋梅就受不了了,說不自在,後來家裡就沒請過人。
趙秋梅看到林辛回來,朝他招招手,敷着面膜嘴不大長得開,說話有些不清楚:“遠遠去哪裡回來啦?餓不餓?要不要煮宵夜吃?”
“爸,媽。”林辛喊了一聲,“我剛去我同學家了,不餓。”
秦勇笑着對趙秋梅說:“咱兒子這段時間性格真是大變樣的啊,以前要是這麼問他,肯定是直接回房間了。”
“長大了肯定要懂事的嘛。”趙秋梅說。
這話有些熟悉,林辛在另一個女人那聽到過類似的話。
“你長大了,懂事了,會幫媽媽的對不對?”
這是林辛真正的媽媽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媽走的那年他九歲了,知道他媽留着淚和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也許他當時也流淚的話能把她留下來,但是他沒有,他把從林慶那裡偷來的錢放進她的口袋,然後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其實林辛給她打過電話的,在他也離開那個很難被稱為家的地方後。
那天是母親節,他忽然很想和她說說話,于是從一個親戚那裡問到了她的新号碼。
那個親戚再三确認他不是為了林慶才來要的聯系方式後才把号碼給他。
電話撥通的那一瞬間林辛的聲音是顫抖的:“喂。”
電話那邊是一道稚嫩的童音:“你好,我媽媽在忙,你有什麼事可以先和我說哦。”
林辛那一聲媽媽卡在嗓子,沒能喊出來就失了聲。
很快他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溫柔地說:“寶貝你怎麼又拿媽媽手機,是誰打電話過來啦?不認識?喂?能聽到嗎?喂......”
林辛挂了電話,把這個号碼從記錄裡删除。
算了,當年她也沒辦法。
算了,起碼現在大家都過得不錯。
這天晚上林辛有點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夢到自己在菜市進貨,和燙着泡面頭的老闆娘砍價不成抱着一筐菜就跑,被一堆長了腿的鍋碗瓢盆狂追,在那個閃着寒光的大鐵勺快追上自己的時候猛地把眼一睜,醒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适合憶往昔,林辛雙手墊在腦後,看着天花闆,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他在一個小餐館打工,那是一家開在居民樓附近的小店,賣快餐,做街坊生意,平常隻有老闆一個人在店裡。
老闆姓張,别人都喊他張叔,餐館就叫張叔美食。
那時候林辛剛來到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身上也沒多少錢,急需一份工作。
但是工作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呢。
他一個外鄉人,年紀又小,沒文憑沒技術,碰了很多釘子,錢再怎麼節省也很快見底了,還是沒人願意要他。
走進餐館的那天他很狼狽,半舊不新的黑色短袖被汗浸濕貼在身上,臉被太陽曬得通紅,臉色是無法掩飾的疲憊。
不出意外的,張叔笑眯眯地拒絕他,說店裡不缺人。
他實在太餓太累了,聞着飯菜的香味,有一瞬間想把所剩無幾的錢都花掉,吃飽以後生死由命,一秒過後還是隻點了一個最便宜的套餐。
五塊錢,一份飯加兩個素菜。
張叔看了他一眼,在已經裝了兩個素菜的不鏽鋼飯盤上加了兩勺紅燒肉後遞給他。
林辛接過來的時候眼睛有點酸脹,剛想說點什麼,張叔擺擺手,讓他快點去吃。
那天的飯菜是什麼味道林辛一點都不記得,他坐在角落裡,快速把胃填滿後又去找了張叔。
說自己什麼都能幹,不要工資也可以,有飯吃就行。
也許是看他實在可憐,張叔最後還是留下他了。
張叔是個好人,不僅給他工資還包了吃住,免費讓他住在餐館樓上的房間,教他備菜做菜,半年後連進貨也帶着他。
林辛很感激他,幹活也很賣力,熟客說張叔運氣好,找了個這麼勤快的員工。
張叔也笑呵呵地說是啊是啊。
林辛知道運氣好的是自己。
這也是自己活了十幾年難得的好運。
其實他初三的時候是想過努力學習争取考個高中的。
但是理想和現實總是有着很大差距。
林辛中考前半個月,林慶幾乎每天都把他的狐朋狗友叫到家裡徹夜喝酒打牌,一道房門根本阻隔不了那些聲音。
不知道是誰忽然提起林辛,說這孩子不是快中考了嗎,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林慶把酒瓶重重砸在桌上,大聲說:“他媽的考個屁啊,趁早去打工,我就不可能讓他去中考!”
有人笑了:“現在不讀書有什麼出息?難道以後像你這樣混吃等死嗎?”
“像我有什麼不好,”林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不像我難道要像那個賤人嗎!那個賤人不就比我多讀了點書嗎?!她抛夫棄子啊!那個兔崽子現在肯定是要學那個賤女人......”
他的話沒能說完,以為林辛把一個啤酒瓶砸到他頭上。
後來的事林辛已經記不清了,當時的場面很混亂,他和林慶在一堆垃圾和玻璃渣上扭打在一起,周圍有勸架的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的,等林辛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
他渾身是傷,兩條手臂更是傷得厲害,他帶着這樣一身傷去中考的,可想而知他最後的成績會是怎樣。
後來張叔說他太沖動,再怎麼樣也要等考了試再說。
他也知道自己确實沖動了,但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那晚達到了頂峰,再得不到一個宣洩口他也許會瘋掉。
他付出了的代價,但是這個代價也讓他更加見堅定了他要趕快離開這裡的決心。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夜裡,林辛和他媽當年一樣,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再沒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