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了秋,天氣就開始轉涼。
風一卷,樹枝上搖搖欲墜的枯葉就落了地,又被風吹到了謝絕衣的腳邊。
她垂眸看着這片枯葉時還有些懵,再擡頭才看見了宮牆邊那棵樹。
這種地方怎麼會種上這麼一棵樹?
謝絕衣還在想,前面已經被放了行,她也想起來這不是甯國了,這是趙國,而她是要被送給趙國新帝的美人。
聽說趙國這位嘉帝殘暴弑殺,先帝駕崩那日,無數宮人官員死在他劍下,更有傳言,原本該登基的也不是這位嘉帝,本該是嘉帝的弟弟現今的勤王,這皇位是他搶來的。
謝絕衣被簇擁着往前走,前頭的人突然停下時,她還在想這些事情,以至于她沒能及時停下,差點和前面的人撞上。
“郡主。”身後的丫鬟急得喊了她一聲,連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謝絕衣這才站穩,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前頭怎麼——”
她話還沒有說完,擡眼先見到了前面的人,也知道了前頭的人怎麼會突然停下了。
擋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個看着年紀要比她小一些的姑娘,可讓謝絕衣詫異的是,在這人人謹小慎微的宮裡,眼前人披散着發,一身绯袍,手裡還提着一柄長劍。
“啊……”前頭有人輕呼了一聲。
謝絕衣這才看見對方劍上還帶了血,血迹未幹,沿着劍身滴淌在對方腳邊。
她又發現對方是赤着腳的,雪白的足上沾了泥和血迹。
就在謝絕衣看着這雙腳發愣的時候,對方朝着她這邊邁步過來了,一步一步逼近,劍尖上的血跟着滴淌了一路,直到快要撞她身上了才停下。
緊接着,她的下巴被一隻手捏着擡起。
“你打哪兒來的?”眼前的姑娘問她,眉眼間滿是蓬勃恣意,整個人張揚到了極緻。
謝絕衣抿了抿紅唇,沒出聲,倒是一旁的侍女小聲替她答了:“回主子,我們是從甯國來的。”
“甯國……”趙時昨喃喃,一說甯國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甯國給他們送來了一位美人的消息早在宮裡傳遍了。
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連趙時昨和她皇兄,兄妹倆五官也是絕豔。
而眼前的美人,五官更是精緻,一抿唇一蹙眉都能引得人心跟着一顫一顫,既美又冷,像冬日梅枝上那一團松松新雪。
摸起來也是冷的。
趙時昨體熱,平日喜涼,指腹貼着謝絕衣的下巴蹭了蹭才猛一甩袖收回手,鳳眼一瞥,瞥見美人下巴上已然多了個绯色指印,她頓時笑開了,笑聲愉悅,說出來的話卻有些陰陽怪氣:“果真是個美人兒,皇兄這豔福可真叫人嫉妒。”
在場沒人敢接她這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
在一片不安的寂靜裡,謝絕衣紅唇輕抿,一開口,嗓音有些軟,也有些啞:“殿下這兔是哪來的?”
趙時昨走近了她就發現了,對方腰上挂着一隻死兔子,屍體上的血将她這件绯袍都浸透了,走動時,袍擺蹭在她腳背上,她腳上才帶了血迹。
她那劍上的血也不是人血,應該就是這兔子血才對。
“唔……你喜歡?”趙時昨垂眸,順手将挂在腰間的兔子屍體給取了下來,直接扔向了謝絕衣,“賞你了!”
旁邊侍女吓得腿軟,死咬着唇才沒有叫出聲,謝絕衣身體一僵,卻還是伸手接住了那隻抛來的兔子,她擡眼看着對方。
趙時昨眉眼間笑意燦燦,全然沒有開玩笑亦或是惡作劇的意思,哼聲道:“若不是看你長得好看,别人問我可都不給的。”
說完這話,她也不管謝絕衣到底是不是真喜歡這死兔子,提着劍轉身就走了,赤足踩過之地,滴滴血迹,而她輕哼着不知名小曲兒,走上灰白石階,绯袍張揚,遠遠望去,像是水墨畫裡一滴濃郁的血。
等趙時昨走了好一會兒,前頭的宮人才緩過神來,隻是一開口,聲音還是透着懼意,輕聲道:“那位便是我們十七公主了。”
隻這一句,别的什麼也沒說。
但在場的甯國來的就都明白了。
嘉帝有殘暴弑殺之名,而他這位同胞親妹名聲也沒好到哪裡去,和她兄長是一個脾性,性格乖張惡劣,偏偏還被嘉帝寵到沒邊了。
謝絕衣在見到對方那打扮時就已經猜出來了。
除了嘉帝那位胞妹,估計也沒人敢提着劍在這宮裡這麼肆意招搖了。
“郡主,這兔子……”旁邊的侍女哆嗦着開口,沒一個人敢上前來将兔子屍體從謝絕衣手裡接過去。
謝絕衣擡眼看向領路的宮人,問:“公公,我們這是要去面見聖上嗎?”
“不……不是。”宮人搖頭,不知為何看着她雙手捧着死兔子卻毫無異色,心裡也有些發憷,連忙解釋,“此行先送郡主您去休息,要見到聖上那得是晚上了。”
晚上有宮宴,屆時謝絕衣才會見到嘉帝。
謝絕衣明了,也不在意這兔子弄髒了自己衣物,直接将兔子往懷裡一揣,擡腿繼續往前走:“那勞煩公公領路吧。”
反正待會兒不必去見嘉帝,她也就不用擔心衣服會不會弄髒了。
等到了她落腳的宮殿,領路的宮人離開,謝絕衣抱着兔子朝侍女道:“去挖個坑把這隻兔子埋了吧。”
“是!”侍女連忙應聲,馬上去找來了工具在院子裡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