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上次的傘。”
甯知夏見奧德羅打算回去,從寬口大花瓶裡抽出那把傘遞給他。
門一打開,濕潤的空氣随風飄入屋内,奧德羅撐開傘走入細密的雨線,回頭一瞥。
甯知夏抱着胖橘,捏住它的前爪揮揮:“掰掰,路上小心哦。”
胖橘不舍地舔了舔嘴:“喵~”
奧德羅像是聽見了格外新奇的語句,擡高傘沿對他點了點頭,拎着粉白盒子轉身離開。
黑傘盛着路燈的光影,空曠無人的街道時隐時現,閑散的步調跨過一攤積水,漸漸停下。
前方幾米外,人形的黑影一動不動立在岔路巷角,仿佛是感應到冥冥之中的規則,朝他肆意地裂開彎月似的大嘴。
奧德羅目不斜視地從它身邊走過,清冷的尾音裡還勾着一點嘲弄的笑。
“你們挑錯目标了,蠢貨。”
*
“晚安……”
甯知夏抱着枕頭,擠在曲半青房間門口,頗有些死皮爛臉地委屈嘀咕,“友友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睡嗎?”
“不行,我睡覺磨牙打呼,要是你一腳把我踢下去怎麼辦!”曲半青今晚格外固執,堅持要甯知夏做個獨立睡覺的成年人,無情地把他踹回自己卧室。
甯知夏縮進被窩裡,裹成長條,把邊邊角角壓得十分嚴實,連腳指頭都不留在外面,仿佛制作了一層世界上最堅固的魔法結界。
曲半青在門口問:“好了嗎?”
甯知夏撇着嘴點頭:“好了。”
“那就晚安,死孩子。”
曲半青啪的一聲把燈關掉,随手将門帶上。
最後一點光影被漆黑走廊吞沒,他的頭抵在門闆,松軟的發梢遮住眉眼,看不清眼底神色。
過了一會兒,曲半青轉身走開,漫不經心地低聲喃喃,“睡一覺就好,睡一覺就知道你怕的屁事沒有。”
“唔……”
甯知夏被口鼻掩在被窩底下小聲呼氣,很多時候看完鬼片無感,到了獨處時各種古怪的念頭就會在腦子裡群魔亂舞。
為了避免思維發散,他緊緊閉上眼睛,醞釀睡意。如果是夢見非人之物,他更喜歡狐狸崽之類可愛一點的。
胡思亂想之時,仿佛有道輕輕淺淺的歌聲旋繞在腦海,柔和地撫平腦内時不時繃緊的弦,困意如海浪席卷,青年耷拉的眼皮逐漸沉重。
連接陽台的玻璃窗門不知何時打開,晚風夾雜着濕潤的水汽拂來,銀灰色長發在身後輕輕擺動發梢。
去而複返的人長腿交疊,坐在堆滿玩偶的飄窗台,唇瓣起合間,空靈缥缈的曲調如同最溫柔的筆觸,在黑夜勾勒點染甜美的睡夢。
床鋪裡的人閉着眼,雙手投降似的舉在腦袋兩側,大約是覺得太熱,裹成蛹狀的長條破繭成蝶,薄毯被踢得歪七扭八,倒是留了個被角蓋住了平穩起伏的肚皮。
床沿微微下壓,奧德羅手撐在他身側,借着牆角一輪又一輪躍過的車燈光影,看清他眼下淺淡的青影。
童話裡的幻想生物與溫柔無害并不沾邊,強大令它們不屑于引誘,如同恐懼與絕望來臨的宣告,殺伐的海盜,迷途的水手,尋寶的王公貴胄……沒有人的靈魂會在迷霧中的曲調裡得到安眠,熱肺在刺骨的冷水鼓脹,海面飄蕩着最濃烈鮮豔的顔色,裹挾着四分五裂的軀體去往深處的埋骨之地。
那是一場解悶的把戲,也是來自深邃海底最單純的惡意。
一首略顯生疏的柔和曲調,顯然不足以掠奪眼前人的靈魂,但能将屋外走廊嘈雜的打鬥隔絕在外。
奧德羅屈起手指輕輕地描摹熟睡之人的眉眼,動作輕柔得恍如同枕共眠的戀人,眸光漸深的眼瞳卻沒有一絲纏綿眷戀。
就像不過是在興緻盎然地觀察一條搖頭擺尾的有趣小魚,輕撫的手随之下滑,緊緊地貼在溫暖的心口。
隔着兩根肋骨,那顆心髒在掌心下緩緩跳動,淺色瞳孔裡逐漸露出幾分興味。
良久之後,對方不舒服地打了個冷顫。
奧德羅不太盡興地移開手,冰涼的手指戳了戳臉頰的軟肉,睡熟的人是不會給他任何反應,于是他又肆無忌憚地碰了碰軟嫩的唇角。
溫熱的吐息灑在指尖,奧德羅歪着頭得寸進尺地按了又按,被打擾好夢的人不滿地夢呓兩聲,啊嗚張嘴一口咬住。
甯知夏含冰棍似的咂了咂,嘗不到甜味,皺着眉頭用舌尖将搗亂的異物往外抵。
柔軟溫熱的觸感席卷而來,奧德羅嗓音很輕地“啊”了一聲,倏地将手指抽出。
打鬥聲漸漸止歇,有簌簌黑影在月色迅疾退去。
奧德羅并不在意,垂眼定定凝視着殘餘在手指的水光,忽的将手指湊在唇瓣,探出猩紅的舌尖,順着淺淺的牙印舔舐而過。
過了一會兒,門口悄然打開了個縫,機械骨骼般的長尾将落到地闆的薄毯勾回床鋪。
奧德羅擡起眼,與門縫裡的瞳孔靜靜地對視片刻,在唇邊豎起手指。
房門再一次輕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