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影戴着金烏面甲不辨真容,分明隻是單獨一道身影,卻仿佛能翻手雲覆手雨,頃刻間号令河山。
面甲擋住了對方的面容,涿光覺得對方似乎擡眼看了下自己,卻又好像沒有動作。
繼而,對方輕微一個擡手,一道白光自天邊激射而來,不偏不倚,正中林初眉心。
林初的身影轟然倒下。
這時,夢境邊緣再次出現扭曲,這次才是涿光熟悉的夢境消解的征兆。
眼下若不食夢,這個夢境很快就會自然消散了。
涿光已經餓了一個晚上,自然不會放過這頓飽餐。
她熟練地運轉起功法,從夢境的邊緣開始,一口一口将這個夢境吞吃入腹。
許是夢中積怨太重,情緒和靈能過于濃烈,讓涿光這頓吃得格外飽,一下填滿了她餓到有些發痛的胃部。
“就是味道不太好。”涿光低聲道,“血腥味太濃,得加點姜。”
夢是有味道的,這世上或許隻有涿光一人嘗過。
她嘗過的夢千滋百味,也并非沒有比這更殘忍的,卻少有怨氣如此深重的。
以至于都已經離開夢淵醒了過來,涿光還是覺得自己胸腹中彌漫着血腥氣未散,就着夜色,又給自己灌了三大碗姜茶。
夜色籠罩下,涿光臉色慘白猶勝厲鬼三分。
饑餓感确實已經消退,可“殘夢生”的消耗太大,直接抽空了她所有的靈力與神魂之力,如今識海中隻餘直沖靈台的劇痛,仿佛要将頭顱活生生撕裂。
至少一個月,她不能再使用“殘夢生”了。
好在,這次入夢的收獲非常大。
涿光躺在床上,細細理着這次入夢收獲的信息。
林初在夢中見到了太初學宮滿門被屠,夢中那些人喚他山長,亦有人喚他師尊。
據涿光所知,武道院是太初學宮七個學院中最大的一個院,單一個學院就占據了太初學宮九山七島中的三座山,包括栖吳山,萬仞山和平南山,每座山都各有一位山長主持學院諸事。
林初如今還隻是武道院的三年級生,步月七重天的境界,遠不到能成為一山之長的程度。
他夢中所示,或是未來之事,或是毫無來由純靠想象的噩夢。
涿光很快推翻了後一個推測,若是純粹噩夢,不至于包含如此豐富的情緒。
這個夢太真實了,像是林初真切地感受過這樣的痛苦,才能夠在夢境中也如此真實地再痛徹心扉一回。
可若夢中場景為真,同樣也讓人難以相信。
太初學宮有當世三位聖人坐鎮,十九位入世境強者拱衛,就連各國傾盡全力都不一定能将太初學宮連根拔起,又是誰有這樣通天的本事能滅了太初學宮?
再者,林初為何會知曉未來之事?
最重要的是,這些和林初想殺言珏又有何幹系?
夢境之中,林初和他身邊人心心念念,至死不忘除魔。
可萬年前母神隕落、衆神消亡,魔也一并消失,自那之後,十四州再無神魔。
如今,他們要除的魔……又會是誰?
還有夢境最後出現的那個戴着面甲的強者,擡手一擊正中林初的眉心。
眉心乃聚魂之處,靈台所在。而林初神魂中,真切地存在着一道傷口。
若夢中是未來之事,這道神魂之傷又為何會存在于現在?
這次入夢的信息太多,問題也太多。涿光不斷在腦中重複着她在夢境裡看到的每一處細節,直至天将明時才合眼,得了今夜的片刻安閑。
一次入夢不夠。
林初這人身上秘密很多,值得深挖。
睡去之前,涿光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
另一頭,林初從深眠中醒來,難得有一次感覺神清氣爽。
自那日學宮被屠後,他每夜都會在夢境中不斷重複着滅門之痛,兩年多的折磨至今,林初竟然睡了一個好覺,過往夢中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出現,他在令人安心的空白之中沉眠到天亮。
竟是一夜無夢。
莫非真的是母神顯靈,告訴我們此行回溯而來,真的能夠改變一切?
林初如此想着,頓覺步履都輕快不少,從舍館提氣一路小跑到了栖吳山巅的武道院學堂,安排今年的新晉學子入學事宜。
春風招展,帶來了少年人們的打鬧聲,便是人間至好。
看着眼前一個又一個朝氣蓬勃的新晉學子們,林初真正覺得心底的陰雲在逐漸散開。
他在心中對自己立下重誓,這次,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學生們,保護好太初學宮。
如此想着,林初不經意對上了一雙銳利的鷹眼。
這雙鷹眼此刻微微帶着些笑意,瞧着倒沒有前幾日那樣冷傲的銳氣,平和了許多。
林初沖她笑笑,關切道:“身子可好了?”
“多謝學長關心,今日沒再犯病。”涿光同樣報以一個微笑。
“那就好。”林初翻閱着舍館記錄尋找對應鑰匙,一邊道,“一年級生不分主修武脈,武器體術皆修,要到二年級你們才會選擇主修哪一脈武學。”
“你的舍館分在西峪山,青鹿苑的梅館甲舍,有個同舍之人,是術門的二年生,我看看,她叫……”
涿光正欲從他手上接過鑰匙,卻發現林初愣愣地看着名簿,露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