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彈奏之人是信陽一帶有名的儒生,而為其伴舞的則是紅袖院今年剛選出來的花魁,佳人才子當是一番絕佳的美景。
可惜以蔣南絮所處的位置,根本無法欣賞到這一美景,她的眼前唯有漫天飛舞的花瓣,漣漪蕩蕩的湖面,以及岸邊振臂高呼的人群。
撒花,聽着是個輕松的美差,可時間久了,高漲的興趣褪去,頻繁重複的動作使得胳膊和手腕難免酸澀無比,每一次的擡起放下,都極為考驗人的意志,她隻能通過減少頻次來緩解痛苦。
蔣南絮暗暗咬牙,心中不斷祈禱遊湖快些結束,然而事與願違,竹籃裡的花瓣換了一籃又一籃,也不見船隻有靠岸的迹象。
她更換竹籃的間隙,約莫感覺到前方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茫茫然擡頭随意一掃,直直撞進了一雙被墨水浸濕的烏黑眼眸裡。
青年站在二樓的圍欄處,身子微微前傾,眸光定定地看着她這邊,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毫不避諱打量的目光,不禁讓蔣南絮想起那天在涼亭,他也是這麼看她的,氤氲晦澀,夾雜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感,像是蟄伏在夜間的猛獸,要将她生吞活剝了才肯罷休。
天色晴朗,蔣南絮擡手擦了擦額間的細汗,趁此空擋,強撐淡定地避開他的視線,彎腰繼續調換竹籃,心下卻稍許震驚,怎麼這也能相遇,未免太巧了些。
周沅白居高臨下看着,她今日似是上了妝,原本就明豔的長相愈發動人,頭發全部绾了起來,纖細頸間露出來的一截肌膚白得晃眼。
盯了一會兒,周沅白自覺無趣,剛要轉身離去,他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極輕的低喃:“是她。”
扭頭看去,一窗之隔的另一個廂房,周玉珩神情愣怔地盯着下方之人,眉宇間刹那浮現出幾分失而複得的欣喜之色。
也正因這短暫的停留,周沅白敏銳地察覺到湖面的異動,倏忽間,變故橫生,無數隐藏在水下的蒙面黑衣人騰空躍起,手持長劍腳踏水面,四面八方朝着主船襲來。
不多時下人來報,有刺客來襲,讓他迅速撤離。
刀劍聲淹沒在岸邊此起彼伏的呼聲裡,底下的蔣南絮全然不知變故的發生,等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之時,一柄長劍直直向她刺來,淩厲之勢,帶着速戰速決的果斷。
蔣南絮愕然失色,幾乎是出于本能地舉起竹籃扔向黑衣人,一時間,籃子裡的花瓣四處飛揚,阻礙了視線,陰差陽錯給了她逃脫的時機。
可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能逃到哪裡去,環顧四周,才發現原本奢華祥和的船隻已經變得一片狼藉,不遠處,一個同她一樣身為撒花女使的女子在逃跑過程中,不幸被一劍封喉。
目睹這一幕,蔣南絮不由喉間一痛,雙腿都止不住的發軟發顫,忽地,她腦子裡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擡眸看向二樓的窗台,果然,那個男人還站在那裡。
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朝着他的方向喊道:“救救我,求你!”
然而面對她撕心裂肺的求救,他無動于衷地站在那,面若寒冰,輕輕掃她一眼過後,便無情地轉身離去。
那個瞬間,蔣南絮的心情如墜冰窖,可眼下的情況根本不給她喘氣的間隙,隻能不顧一切地朝着人少的地方跑去,哪怕隻有一線生機,她也要抓住。
關鍵時刻,一個白衣男子從天而降,身姿輕盈,動作迅疾,狠狠地踢向朝着蔣南絮迎面撲來的兇徒,旋即拉着她的手将人護在身後,又猛地一個回旋,單腿橫掃,将一左一右逼來的兩個黑衣人踹飛在地。
因為男人的出現,原本在遠處禦敵的護衛們紛紛朝着這邊靠近,隐隐形成包圍圈,人數上的優勢,使得慌亂的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殿下,先行撤退吧。”周玉珩的貼身護衛提議道。
周玉珩點點頭,扭頭看向躲在自己身後的女人,隔近了看,他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頻頻出現在他夢中的那個女子,在清源山救了他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後他問遍當時救援的護衛,都說沒有見過她的蹤迹,所以他一度以為是他的幻覺……
盯着她因為害怕而面露蒼白的小臉,不用想,她定是被吓壞了,語氣不由放輕放軟:“姑娘,你跟我一塊離開吧。”
好不容易有了逃生的機會,蔣南絮哪裡會拒絕,想說什麼,卻感覺胸腔似乎被一塊巨石壓制着,說不出話來,隻能慌不擇路地連連點頭,又怕他反悔抛棄了她,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後迅速收緊,恨不能整個人都依附在他這顆救命稻草身上。
柔美的女人香氣混着花香味鑽進鼻腔,周玉珩猶豫一瞬,伸手摟住她的腰肢,帶着她一步步後退,直到穩穩落地前來接應的畫舫,方才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