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絮掀開他的褲腳,一番檢查下來,不由失望地垂下眼眸,他比她想象中受的傷要輕,除了一些皮肉擦傷,僅僅隻是崴了腳而已。
可惜了,怎麼就沒把腿摔斷呢。
“阿、阿姐……”
蔣南絮回過神,敏銳察覺出他語氣的異樣,疑惑擡眸,正巧撞進他慌慌張張的眸子,與方才哭天喊地的勁不同,蔣泊宇此刻的臉色煞白,活像是青天白日裡撞了鬼。
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蔣南絮才注意到,在她弟弟的正前方,大石頭下面的縫隙處,躺着一位臉色慘白的少年。
半邊身子被雪掩埋,月牙白的衣裳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烏黑的長發,精緻的側臉,優越到極緻的五官輪廓,僅一眼,便叫人難以忘卻。然而,那從他身體四周溢散開來的鮮血,又叫人望而卻步。
“死、死人啦!”
蔣泊宇哪裡見過這等駭人的場面,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邊喊邊往後挪動屁股,手腳并用地想要逃離原地。
蔣南絮的臉色跟着變了變,第一反應也是跑,畢竟她長這麼大,除了長輩離世,就沒見過幾回屍體,更何況還是這種死因不明的荒山野屍。
還沒往後退兩步,蔣南絮猛地停下腳步。
如果她今天沒有拿到獵物,肯定逃不過阿娘的一頓毒打,這也就罷了,更令她頭疼的問題是家中的存糧已然見底,她阿娘絕對會借此機會把她嫁出去換取糧食。
在他們村,一個女孩還沒兩袋米值錢,尚未及笄就草草嫁人的比比皆是,而自打她幾天前及笄後,她阿娘就開始張羅起她的婚事,明碼标價,不看男方的人品家世,隻看銀錢,那架勢形同賣女,恨不能拿她多換些好處。
寒風蕭瑟,吹起蔣南絮鬓邊的碎發,她提起裙擺,大跨步邁向地上的少年,死人怎麼了?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蔣南絮在少年身旁蹲下,目光落在他烏青泛黑的臉上,順手試了試他的鼻息,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好消息是他還沒死,壞消息是離死不遠了。
不過這跟她并沒有關系,她不打算救他,她隻想取回獵物。
也不知道少年在這躺了多久,整個身體都已凍僵,就像一塊硬邦邦的石頭,蔣南絮花了大力氣才勉強将他挪動到一旁的空地上。
蔣南絮用手清理幹淨地面的雪堆,露出下層松軟的泥土,幾乎沒費多少時間,她便成功挖出了她阿爹埋下的獵物。
眼瞧順利完成了任務,蔣南絮忍不住松了口氣,正打算帶着獵物離開時,一隻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腳腕,冰冷的觸感凍得她一個激靈。
回頭望去,原是少年突然回光返照,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那顆救命稻草,失焦的眼神霧蒙蒙地盯着她,似是在向她求救。
蔣南絮呼吸停滞了一瞬,硬生生把尖叫咽進了肚子裡,還未等她有所反應,少年抓着她的力道慢慢松懈,直至那隻手從她的腳踝一路滑落倒地。
少年徹底失去了意識。
死、死了嗎?
蔣南絮難受地抿了抿唇角,一絲絲愧疚在心中蔓延開來,但很快理智占據了上風,安慰自己他隻是一個陌生人,死也好,活也罷,跟她有什麼關系?
遲疑片刻,蔣南絮收回視線,側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樹林。
也不知道她那個蠢貨弟弟跑哪兒去了。
一想到等會兒還要去找他,蔣南絮不免有些煩躁,不過現下還是快些離開此地為好,至于眼前這個少年……還是任由其自生自滅的好。
蔣南絮将獵物用布捆好背在背上,準備原路返回,這時,右前方的林中忽地傳出窸窣的動靜。
就在她猜測是不是蔣泊宇之際,四周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群黑衣人,不多時,就連她來時的陡坡上方都站滿了人,将她團團圍住。
這群人訓練有素,個個手持刀刃,一看便知不是善茬。
很快,蔣南絮的目光定格在為首的年輕男子上,一身玄色錦服,屹立于石頭上方,身材高大挺拔,肩寬腰窄。他長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鬓如刀裁,五官秾豔冷峻,散着清冷氣息卻淩冽陰鸷,俊美無雙。
蔣南絮不自覺被他的眼睛吸引,那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美的一雙眼睛,狹長深邃,卻又極其冷酷沉靜,盯着她時,猶如盤踞在黑暗之中的巨獸,時刻準備破籠而出,将她拆吞入腹。
蔣南絮注意到,當他瞥到地上躺着的少年時,眉頭倏然一壓,眸間神色登時淩厲起來。
須臾,隻見他毫不猶豫地擡臂搭弓,下一秒,利箭出鞘,急掠而來,直指她的眉心。
蔣南絮愕然失色,慌忙張口解釋:“人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