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午,搖蕩香醪光欲舞。步轉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剛下過雨,外面濕濕漉漉的,月色朦胧,一襲白衣的年輕女子站在窗前,伸出手去接外邊的雨水。
冰涼的雨水旋轉落在掌心上,驅散了她心頭的一絲浮躁。
映月進來通傳,“姑娘,司徒姑娘過來了。”
阿竹回過神,皺眉沉思了一瞬,“讓她進來吧。”
“阿竹姑娘。”
比起白天,司徒婉如臉上的笑多了幾分誠摯,“我聽你身邊伺候的人這樣稱呼你,我也這樣叫你吧,比起稱呼你為嚴竹姑娘,感覺這樣叫更為親近些。”
白日裡和孟沅君掐架,司徒婉如的脖子被孟沅君抓了幾道紅痕,用薄薄的棉片沾了藥敷着,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我聽說你是越州人,準備了一些京城蘭桂坊的點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有翠玉豆糕、玫瑰酥、千層餅……你嘗嘗。”
她将食盒揭開,裡面的點心精緻小巧,看起來别具風味。
“多謝司徒姑娘。”阿竹給司徒婉如倒了茶,看起來對那些點心并不是很感興趣。
司徒婉如看見桌上翻頁的書,“阿竹姑娘也喜歡看《怪石遊記》嗎?”
“嗯,司徒姑娘也喜歡看嗎?”
“身在閨閣,偶爾也會想要寄情山水,一去不複返。”
司徒婉如說起這話時,語氣間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
“其實我初次見你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天然好感,我對你并沒有惡意,我對皇後之位勢在必得,我想,你大抵不會成為我的敵人,我說的對嗎?”
原來司徒婉如找她是為了這事。
阿竹垂眸,她确實對當沈行舟的嫔妃沒興趣,隻是沈行舟不會讓她順利離開皇宮的。
……
自從阿竹回宮後,沈行舟每日便多了一項事務,那便是處理政務時聽下人禀報她的日程巨細。
他提筆批閱奏折時,剛好從下人口中聽到了“與司徒婉如相談甚歡”幾個字。
沈行舟手一頓,忍不住皺了下眉頭,看到剩餘未批完的奏章,也沒了耐心。
“去儲秀宮。”沈行舟的聲音清冷陰沉。
夜色深了,四處寂靜,阿竹揮退了服侍的下人,坐在擺着一副棋局的桌前皺眉發呆。
因為是在自己的屋子,她穿着也比較随意,隻穿着一身淡綠色的普通衣裙,長發也隻挽了一半,幾縷秀發垂到了胸前。烏黑飄逸的長發落在淡綠色錦緞綢衣上,甯靜柔美,宛若一幅水墨畫卷。
“皇姐看來倒是頗有興緻。”
沈行舟悄無聲息地出現,吓了阿竹一跳。
她不理睬,他也不惱,冰冷的指尖慢斯條理地撫過她的脖頸。
他才開口,“皇姐喜歡司徒婉如?”
“司徒婉如出身在顯貴的一品國公府,父兄簡在帝心,容貌出衆,冰雪聰明,知書達理,無疑是除了容蕙縣主外最合适的皇後人選。”
提起容蕙縣主,阿竹的臉色也不由得泛起了白。
沈行舟唇角挂着陰冷的笑,“皇姐,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朕的底線。”
兩年前,新帝登基,彼時的阿竹尚是永昌公主沈玉姝。
而容蕙縣主作為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自小便長在宮中,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金枝玉葉,所以性子也格外金貴嬌氣。
丫鬟香扇在假山旁找到容蕙時,臉上布滿了急切擔憂,“縣主,我的小姑奶奶,您怎麼站這麼高處去了,萬一摔下來可怎麼辦,您快下來。”
容蕙在香扇的攙扶下從假山上下來,臉上挂着不屑的神色,“瞧你這緊張的,就這假山難不成還能把本縣主摔死?”
“陛下那邊,還是沒有立後的動靜嗎?”
“紫宸殿那邊安插的人來回話了,說不曾有。”
容蕙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她将手上的鳳仙花掐碎了,汁液浸染在手上,“你去同母親說,讓她再找幾個大臣給陛下施加些壓力。”
“陛下今日在做什麼?”
“噢,陛下剛傳了永昌長公主一同用膳。”
香扇臉上挂了羨慕的神情,“陛下與長公主關系可真好。”
丫鬟的話落在耳邊,容蕙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沉思道,“順便……讓母親再授意幾個大臣,就說長公主已經到了婚齡,不應該再耽擱下去了,應當趁早挑選驸馬成婚。”
……
宮裡的規矩最為森嚴,宮女裙擺輕搖行走在各處,沒有一點聲音,各處的小太監進進出出的忙活,再着急也隻敢快步的走,一步不敢跑。
懿安宮是宮内除了鳳儀宮外最華麗的宮殿,先皇與先皇後所生的嫡女,新帝一母同胞的嫡姐永昌長公主便住在此處。
沈玉姝往煮沸的荷露裡加入茶葉,貼身的侍女含笑拿着一捧魚食喂魚,兩三片落葉随風晃悠着落進魚池裡,魚池裡的幾尾錦鯉遊得倒是歡快。
一道沉穩恭敬的女聲在身後響起,“殿下,陛下派人過來請您過去一同用午膳。”
沈玉姝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沈行舟登基後,盡管每日事務繁忙,卻都會堅持同她一起用膳,有時是早膳,有時是午膳,有時是晚膳。
她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本宮知道了。”
沈玉姝到紫宸殿時,沈行舟尚在處理政務,她便在一旁坐下,打算先等他把事情處理完。
年輕的帝王臉上帶着溫潤的笑意,聲音如樂曲般清新自然,“皇姐,你來了。”
“嗯。”
“過來幫朕研墨。”
“這點小事,差下人做不就好了。”沈玉姝雖然覺得好笑,卻還是走了過去。
她熟練地在硯台中添加了些許清水,随後便研起墨來,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桂花香,并不明顯,若有若無,聞起來很舒服。
沈行舟垂下的眼眸閃過一抹晦澀,“今日幾位大臣聯合上了折子,事關于皇姐,朕想聽聽你的想法。”
“如果是勸本宮挑選驸馬,本宮确實婚齡已至,到了該挑選驸馬的時候了。”
“皇姐以前不是說過,要一生一世陪着朕麼?”他的嗓音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