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翻轉扇面,掩住面容的兜帽早已在方才對撞的那一瞬被掀開,露出一張明豔奪目的臉。
幽藍靈火與青煙将她的面容重新遮掩。
隻留一聲清脆低喝。
“——跪!”
她身後的虛影張口,于虛無之中嘶吼。
那鬼鳥鈎星滿身羽衣被妖火灼了大半,卷曲焦黑,形容可怖,卻依然維持着鳥翼人形。
聞言,它羽翼亂散,嘶鳴更厲,明顯不甘到了極點,卻到底還是做了瑟瑟俯身态。
這一瞬,已經足夠。
凝辛夷持扇,騰身而起,頃刻間已經到了鬼鳥鈎星近前,便要一劈而下!
斜側卻有一道泠然劍光驟至,也向着那鬼鳥鈎星而來!
電光石火間,凝辛夷持扇與那柄冷劍交錯一瞬,兩人同時擡眼掃了對方一瞬,又錯開。
染了血的是扇骨。
持劍之人一擊不中,已經重新退開,隐入黑暗之中。
終于被這一擊攪碎了妖丹的鬼鳥鈎星逐漸失去神采,凝辛夷周身缭繞的虛影與青煙也在夜色之中緩緩散去,讓她的面容重新變得明晰。
不遠處蔓延至此的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向這邊緊趕慢趕。
大箱子頗有點喘息,遙遙向着她的方向擺手,似是想要說什麼。
凝辛夷于是确定,方才那道劍應是來自此前将劍架在她脖子上過的“大花帽子”,難怪有些難言的熟悉之意。
捉妖師之間強搶最後一擊的事情時有發生,見得多,也就不太在意了。
她沒理大箱子和大花帽子,擡手就要起三千婆娑鈴收妖屍。她手腕上這幾隻鈴铛各自内含一個婆娑世界,可以收納一切存在,甚至連三清之氣都可以存于其中。
用來存妖屍也方便,一般取出來的時候,妖屍甚至都還在滴新鮮的血。
隻是她的手還沒碰到紅繩,卻見那大箱子已經向着高處抛出了一隻金色的收妖抽繩袋。
那袋子在半空一個倒轉,紅色抽繩自動松開,袋口向着那已經漸而枯萎的鬼鳥鈎星張開,竟是頃刻間便将鬼鳥妖屍卷了進去。
凝辛夷:“……???”
敢情這大箱子是在給她比劃這個呢?
怎麼這兩人搶她的東西還打了一套組合拳出來?!
她眼看着收妖抽繩袋穩穩落入終于趕到的大箱子手裡,深吸一口氣:“這妖是我殺的,最後一擊也在我,于情于理,這妖屍都應歸我。”
大箱子拎着那隻收妖袋,在上面又加了一層封印,側身看向她,很是頓了頓:“歸你?”
凝辛夷擰眉:“難不成你是剛出師門,不懂得外鄉人捉妖的規則?最後一擊斃命的是誰,這妖屍就理應歸誰。”
大箱子卻說:“我何時說我是外鄉人了?”
聞言,凝辛夷的手已經重新落在了九點煙上,目露警惕:“不是外鄉人,你又是誰?”
大箱子站在原地,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凝辛夷神色更是古怪:“我知道什麼?”
大箱子低頭,看向自己腰間。
凝辛夷的目光一并落去。
片刻,大箱子默默從自己腰間挂的一大堆雞零狗碎中搜尋片刻,終于将被壓在最下面那塊腰牌撥拉出來,勉強落在了最上面。
腰牌鑲金銅雲紋花邊,玄鐵質地,漆黑牌面上,背面是篆體的“平妖監”三個大字,正面則是“主薄”,還落了“程祈年”三個字,顯然就是大箱子的名字了。
凝辛夷:“……??”
大箱子怎麼竟然是平妖監的人?
“平妖監腰牌在此。”程祈年咳嗽一聲,掩飾自己找尋了半天的尴尬,這才道:“做不得假。”
凝辛夷也有點尴尬,方才劍拔弩張,她未曾仔細打量程祈年,這會兒才發現,他這一身分明就是平妖監的松綠雲燕紋官服!
可他身後背着偃箱,身上又墜了這麼多東西,硬是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個十全十,隻顧着注意他會不會暗中出手,如何出手,壓根沒注意他到底穿了什麼。
如果是平妖監的人,依照如今大徽朝的法規,凡平妖監的捉妖師在場,這妖屍确實理應由他們收歸。
凝辛夷倒也不算白忙一場,平妖監自會在事後給她一些相應價值的補償。
她也跟着咳嗽了一聲,忍不住低聲道:“原是如此,失敬。”
卻到底有點不甘心,眼巴巴地看了眼程祈年手裡的收妖袋,又小聲喃喃了一句:“啧。怎麼還有平妖監的人來了?這兒還有人能聯系到平妖監?”
早知道這裡有平妖監坐鎮,她就不着急入妖瘴了,她的事情完全可以從長計議,又何至于将自己陷于此刻這般不知何時才能回到謝府的被動境地。
更何況,直到現在,她也沒看到這偌大一個白沙堤,到底哪裡有長得像黑樹的存在。
四舍五入,還是虧了。
隻是這兩句抱怨分明音量小得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但她話音才落,一道有些熟悉的散漫聲音便自她身後響起。
“平妖的事情不就應該找平妖監來做嗎?”自黑夜中走來的少年以一對純黑護腕束袖,一身靛青色勁裝,長身玉立,單手閑閑搭在腰間金紋黑劍上。
謝晏兮輕輕挑眉,神色舒展。
“不然難道要朝廷養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