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她在他家門口,躲在角落裡。
早上十點鐘,池一才走出家,鎖上門,兩手空空地往外走。
之前她來找他,都是在他的家裡待着,給他帶點零食,他偶爾也吃一點,但總是吃三口就把包裝袋整個還給她。隔壁的荀奶奶病好了,時不時走進來,給他送飯。他很沒有禮貌,從來不說謝謝。
但他畢竟是救了她的命啊,不說謝謝就不說了吧。
她不知道池一為什麼這樣冷淡,她很想問,但是忍住了。她隐約知道,他不想回答,問了也不會有結果。
她偷偷地跟着他。
他往集市的反方向走,說不定他就隻喜歡去人少的地方。那條臭水溝附近是人最少的,但臭氣熏天,他當然也不去。他一路走,去了一處她從沒去過的地方。
一片巨大的、荒廢的草地。
沒有人,沒有房子,就是什麼都沒有。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沒去過這裡了,因為這裡原本就什麼都沒有,就算來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就是站着而已。
時雨隻能蹲下,隐藏在高高的雜草地裡,看他能做什麼。
他是一個傻子吧。來這裡傻站着幹什麼?
等她習慣了耳邊的風聲,蟲鳴,鳥叫,就開始找它們的來源——原來這裡有很多隻鳥,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草上,一掠過就又飛走了。
過了會,她聽見“喵”的一聲,來了隻小貓。她探出頭找,草太高太密了,根本找不到。
等她快忘了貓的存在,一隻鳥落在遠處荒蕪的地面上,忽然一隻橘色的野貓竄出來,想要一爪子按住那隻小麻雀,卻被狠狠啄了一口,向後一跳,很窩囊地跑到一輛報廢的車底下,躲着不出來了。
“哈!”
時雨忍不住哈哈一笑,她聽見另一聲"哼!"也從遠處傳過來。
池一笑了。
他難得笑得那麼開心。他笑起來時就好像是另一個人。
就是現在了!
她按動按鍵,使出比平時更大的力氣,像是要把一隻飛蟲死死按住。
一條提示跳出來。
“您的内存已滿,請删除後再嘗試。”
滿了?
怎麼會滿?
不,在昏黃的昨天裡,這裡面就已經是滿的了,明明之前她也經常因為内存滿了而急得捶胸頓足,卻怎麼也不長記性。但是,就算把那些東西全都删掉,她也一定要留下這一張照片的。
她手忙腳亂地删掉一張照片,再去對準池一。池一已經不笑了,隻有一點餘韻留在他的眼睛上。
好可惜啊!
她總不能現在再叫一隻鳥來,啄這貓一口,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這次還能怪誰?怪相機是不行了,果然還是怪自己。
時雨就這麼哭了。
她一哭就有聲音,聲音大得驚天動地。默默地哭泣似乎是一種對于自己的交流,但是她一哭就又有人會來理她,因此她從不會小聲地哭。
池一看過來,他沒有驚訝,隻是聽聲音不對,來看她的情況。
他早就知道自己跟着他了!
時雨忽然發現,自己的跟蹤計劃進行得也不那麼完美,哭得更大聲了。
池一不知所措,皺起眉,想安慰她,又覺得她哭得很好笑似的道:“哭什麼啊……别哭啦。”
他不會哄人,隻是叫她别哭了,朝她走過來。
“怎麼了?被蟲子咬了?”池一問。
時雨還是在哭。
“嗯?到底怎麼了?”他走近點,想要去拉她的手臂,叫她擡起頭,又把手縮回去了。
“你能不能像剛才那樣笑一下。”
“剛才什麼樣?”
他難道不知道嗎?
時雨想着急,但急也沒用,努力地做出忍俊不禁的樣子,不斷調整着嘴的大小,怪裡怪氣的。幾次調整後,她終于選定了個自己覺得合适的表情:“總之,你就像我這樣!”
“我才不要呢。”
池一想闆起面孔,卻忍不住輕笑。
時雨面頰帶淚,顧不上傷心,輕輕按下按鍵。她确信自己一定拍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照片。
“拍的什麼?”池一第一次有點好奇,時雨偏偏不給他看。
她哼了一聲:“很完美。”
畫面上,一切都是明亮完美的。不僅是他的笑臉,還有光,還有荒蕪的草地,反正是顯出一種……她現在說不出的好。
池一拿她沒辦法,歎氣道:“好,肯定很完美。”
“嗯。”時雨隻是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