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一看,猜想是林夢茵的那個紅錢包,但按然日程表,林夢茵和崔立斌已經在十幾公裡之外了,不可能叫所有人陪着她回來。
晚上九點,她思來想去,還是去找。如果掉了,那錢包說不定就在牆邊。要是找到了就找到了,找不到就不和她提這事了。
黑燈瞎火之中,她輕手輕腳出了門,打着手機的手電筒,看着地圖,摸索着回到了那牆邊,來來回回走了三四次,隻摸了一手土。
雪又下起來了,這裡的雪仿佛沒有真正停止的時候。
再找第五次時,腳下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一低頭,看見紅錢包在手電筒的照耀下格外醒目,不禁一笑。她撿起錢包,撲了撲上面的灰塵,想回旅館,卻發現天色似乎更黑了。
冷風一吹,黑暗中飄過去一個影子。
還有誰在這兒?
時雨不出聲,心裡怕是鬼,又怕是不懷好意的人,影子從黑暗中走出來,步步逼近,卻是池一。
時雨松了口氣:“你怎麼……”怎麼和鬼一樣。
池一反問:“我怎麼?”
時雨:“我是說,你怎麼……也在這兒。”
池一:“我還沒問你呢。”
時雨:“我是幫人來找東西的,現在東西找到了。你回去嗎?”
她打着手電筒,提防着腳下的樹枝,心想着他為什麼會出來。既然不是幫忙找東西的,為什麼要來這裡,總不能也是來拍照湊熱鬧?這裡離她住的旅館近,離宋老闆的店卻很遠。
時雨走得小心,他卻看得很清楚似的,快步地向前走。
胡蘿蔔可以明目,說不定因為他常吃胡蘿蔔,所以視力好。
她走得越來越慢,池一轉過身,向她伸出一隻雪亮的手,時雨才剛發現他穿的依舊是那件淺灰大衣,袖口處很厚實,包着他的整個手腕,看上去就感覺到溫暖。
她遲疑了下:“不用了。”
池一冷哼了聲:“看來你隻防着我。”
她想起了池一見到她和宋威廉握手時的樣子,覺得不牽反而是故意的了,便去搭他的手,池一反倒把手抽走了,和她賭氣,把手放在她要伸出些手臂才能夠到的地方。
時雨無奈地拉住他,攥着他的五指道:“一起走吧。”
池一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走在雪地裡,時雨覺得手臂一動不動,反而顯得僵硬。便把他的手随着步伐輕輕地搖動,池一也沒說什麼,随便她搖晃。
他的手原本是暖乎乎的,估計是一直揣在口袋裡,現在卻凍得越來越冷了。
她心裡忽地覺得惬意,隻是想着這時如果有人經過,見到他們倆,估計會吓一大跳。
于是她又忽然想起那個之前在長山縣聽過的鬼故事,笑道:“之前我還聽說過,你家附近有鬼。小時候我可相信了,現在想想,估計就是像我們這樣大半夜在外面走的人。”
池一問:“你覺得他為什麼在外面走?”
時雨一愣,才道:“嗯……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嗎?”
之前她曾把池一當做鬼,隻因為他也穿着白衣服,又很瘦,神秘兮兮的。現在想來,這猜測很沒有根據。
池一似是看懂了她這想法,問她:“怎麼,覺得我是鬼?”
時雨輕聲道:“之前我是那麼以為的。但是後來一想,應該不是。”
“為什麼?”
“因為……你看起來不喜歡出門。你白天都不出門,為什麼晚上要出門。晚上外面有什麼呢?”恐怕是什麼也沒有的。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都不說話,池一忽道:“其實是我。”
“鬼嗎?”
“嗯。”
時雨拉着他的手,膽子都大了些,調侃他:“為什麼?半夜去偷東西?”若是往日,他絕對要回敬一句“你才去偷東西”,或是“可别把你的想法安到我的頭上”。
池一隻道:“就是想出去看一看。”
“看什麼?”
池一又不答話了,靜靜地向前走着,這一刻安靜得讓時雨感覺雪化都是有聲音的。若是世界上所有的問話答話都像這一場一樣的緩慢,一樣的沉默,那麼談一個問題,恐怕到天荒地老都談不完的。
她遙遙看見三兩點亮光,知道就快到了。
時雨露出了一點笑容。如果她可以和池一永遠牽着手走在這雪地裡,想必她是願意的。但既然會結束,她倒覺得這一番偶遇很是完滿,因而結束的一刻真的來了時,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一點水打在她的手腕上。
下雨?還是下雪?
她擡頭看見池一眼中淚光閃爍,不可置信又盡力壓抑着話語中的錯愕道:“你哭了?”
“沒有……”他用手背去抹眼淚。
“别哭别哭……”她手足無措,在口袋中翻出一塊柔軟的手絹,伸長了手給他擦眼淚。
擦到一半,看見手絹上印着宋威廉的剪影。這是宋威廉送她的那塊手絹,被她收到了口袋裡,今天不湊巧了,病急亂投醫,正好拿出來。
池一原本是沒發現的,見她一愣,也去瞧這手絹,臉色瞬間就不太好看起來,幽幽說道:“你還挺喜歡這手絹。”
時雨尴尬道:“我沒有别的手絹了。”
池一道:“給我。”
時雨點頭:“好。”
池一背過身去,聽聲音是用這張手絹擤了鼻涕,丢在雪地裡。丢完之後并不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或許他沒法接受結束。
時雨忽然體悟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