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打開下一張,上面是:廣玉樓醬香肘子一隻,爆炒腰花一盤,脆蘿蔔一碟。
又看别的,都是些吃的,基本上都隻要一頓飯的量,
魚在溪将手裡一摞信紙放下,無奈的歎了口氣,擡頭時卻發現自己能看見房間内的人了。
正低頭站在他面前翹腳玩踩螞蟻的是個男孩兒,估計也就十一二歲,長得實在瘦弱幹柴,從衣服領口能看見凸出來的骨頭,看上去像是從沒吃飽過飯的樣子。
“你……”魚在溪說到一半停住,換了個方式,“這裡面有你的信嗎”
男孩兒搖了搖頭,指指外面,魚在溪轉頭去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許多城民。
估計是他看了信紙的緣故,他現在能看見這些城民,但是聽不到他們說話,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會說話。
魚在溪問了幾句,沒人回複他,要麼搖頭要麼點頭,就是不張嘴。
秦奈不在,他們的的這些訴求沒人能給他們解決,府上也就他一個人,隻能找他。
魚在溪緩緩歎出口氣,他并非不願意幫他們,隻是這些人各個瘦的都像是行走的骨頭架子,看上去實在讓人揪心,他都無法想象秦奈和湯瑜秋看到自己的城民如此模樣心裡是什麼感受。
偏偏湯瑜秋要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魚在溪起身對他們道:“走吧,我對這裡不熟,你們要的東西在哪兒,你們帶我去找。”
聽了他的話,門口聚着的一堆人向院子裡散開,你看看他他看看你,不知道應該先跟誰去,魚在溪毫不糾結,抖開一張信紙,“廣玉樓,先去這兒。”
一行人佝偻着腰,走路時雙腿顫顫巍巍,需互相攙扶才能跟上魚在溪的步子,魚在溪于心不忍,放緩了腳步等着他們。
這些跟着他的并非全部,還有很多根本就餓得已經站不起來了,隻能躺在遠處等着。
魚在溪出府時看見密密麻麻的城民,城主府是他們主要休息的地方,可外面街上雙目無神、大張着嘴四處遊蕩的也不少,精美的建築下是幹巴如骨的城民,整條街道都透露着一種詭異的不和諧。
魚在溪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阮一滅城之時,這些人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們都是被餓死的,阮一不過是加快了他們死亡的速度,但歸根結底,是因為洛中沒有吃的了。
為何會如此。
湯瑜秋說已經到了洛中無法支撐的地步,一個城的滅亡怎麼會從糧食緊缺開始,四周的環境并不像是幹旱澇災長不出糧食。
魚在溪沿途走,看着狀若幽魂的人,仿佛能看見他們薄薄一層皮下的内髒,就連内髒都一副緊縮模樣。
廣玉樓不遠,整個酒樓還保持着原來的模樣,似乎繁華異常,魚在溪帶着一堆人進去,裡面的桌椅擺放整齊,都被收着,根本沒人來吃飯。
怎麼可能有人來吃飯。
魚在溪站在裡面,有個小二晃晃悠悠過來,有氣無力的問:“客官,您吃點兒什麼?”
“醬香肘子一隻,爆炒腰花一盤,脆蘿蔔一碟。”
魚在溪把那人的要求說了一遍,小二立馬搖頭,“客官,您要的東西我們這裡沒有,給您抄盤觀音土吧。”
魚在溪擰了擰眉,“有别的食材嗎?”
“沒有。”
“隻有土?”魚在溪咬住後牙,回想當初秦奈是怎麼做的。
小二氣若遊絲的回答:“還有石子。”
魚在溪氣的點點頭,轉頭看身邊人,“你們之前是怎麼買到自己想要的吃的的?”
站在他身邊的人搖搖頭,并不清楚,魚在溪頭疼歎氣,可身邊的人似乎已經等不及了,對小二招了招手,小二立馬下去了。
魚在溪見狀招呼人坐下,等了不到十幾分鐘菜就抄好了,還有一壺酒,魚在溪拿起來聞聞,裝的是水。
點菜的人似乎并不在乎這是不是他想要的肘子,已經餓急了,拿起筷子就吃,魚在溪擰眉看着,隻覺得那一口口土像是噎在他的喉嚨,那石子一顆顆墜進了他的胃裡。
面前的人一點兒都不在意,大口吃着,像吃着山珍海味,香的連連稱贊。
魚在溪長長歎了口氣,心中升起一陣悲怆凄涼,眼前這一幕,很可能直接在告訴他,之前秦奈用的也是一樣的辦法。
什麼馄饨肉餅,根本不存在,他帶回來的很可能也是一些石頭,哄着這些人吃完了盡早轉世投胎。
他們餓到這種地步,成了幽魂以後依舊執念着吃飯,最後卻被一盤石頭混土打發去轉世,這一生何其痛苦。
甚至都不隻是他們魂魄被困在這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