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許久,突然有腳步聲靠近,魚在溪回頭,看見阮池換了練功服單手握劍過來,少年形單影隻,發絲末端有些許幹枯,飄起來生硬,配上蒼白面色,到有些倔強之意。
魚在溪對他擡擡下巴,“怎麼不過去練劍?”
阮池搖搖頭,“仙尊為何獨自在此?”
“過來看看。”魚在溪掃了眼阮池的劍,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鐵劍。
阮池也看見魚在溪的視線,把劍舉起來解釋:“之前下山買的,宗門發過一把劍,我舍不得拿出來用。”
武盛宗這種小宗,發的劍也好不了多少,頂多是換成精鐵,用多了也容易壞。
魚在溪點頭,“用着吧,在宗門裡也沒危險,用不上好劍。”
阮池似乎有話說,但在猶豫怎麼開口,魚在溪視線轉向演武台,問:“你們這劍法是有人來教嗎?”
“是,入門後由師兄師姐教導。”阮池也轉身看向那邊,“仙尊看我們的劍法如何,若是遇到天極閣的弟子,可有接下一招的能力?”
魚在溪笑了,“這我還真不知道,我不是天極閣的人,也沒跟他們打過。”
阮池有些意外,側頭看他,“可我掌門特地交代過,三位都是天極閣極為重要的人。”
那應該是因為掌門認出元祁這具身體了。
魚在溪沒法和阮池說真相,靜了片刻,把這個話題跳過去,問:“阮池,你名字很好聽,是誰給你取的?”
阮池立于陰影中,站了片刻笑道:“我自己改的,之前母親給我取名‘吃’。”
魚在溪沒再說别的。
他面對阮池總是帶入長輩身份,對方出身既慘又可憐,魚在溪實在不好多說什麼。
這回倒是阮池先開口了,少年聲音輕輕,吐出來的字卻都清晰,“仙尊,是不是‘池’字不好?”
魚在溪在這邊兩百多年沒正經研究過書,也說不上來‘池’有什麼好與不好,出于安慰的目的,他緩緩道:“池字安穩,有什麼不好的。”
“可總有池魚籠鳥的說法。”
魚在溪頓住,掃了眼阮池的側臉,他正盯着前方的演武場出神,眼底落寞難掩,魚在溪隻好收回心中疑惑,道:“你又不是魚,池字就池字,不必在乎這些。”
“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名字,若是覺得不好日後再改也行,不必在意。”魚在溪又勸了句。
名字之事起因在他,魚在溪不想繼續糾纏太多,就又道:“我有空給你送把好劍來。”
天極閣有的是,他偷也好要也罷,總能弄來一把對阮池來說非常不錯的劍。
阮池意外轉身,連忙拒絕:“多謝仙尊,還是不必了,其實我單臂也無法去下山除魔,在武盛宗裡面并不會與人起争執,用不上的。”
“用得上,”魚在溪笑着,“你靈根其實也沒那麼差,一定好好修習,也許日後我碰到個能精粹金丹的仙器,就先送過來給你用用。”
不等阮池再拒絕,魚在溪擡擡下巴,“去練劍吧,别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不然你就真用不上好劍了。”
阮池怔愣着看了魚在溪片刻,終于沒拒絕,對着他舉了個躬,“多謝仙尊。”
魚在溪沒躲,躲了這小孩兒不知道還要再磨叽幾句。
其實在他這兒隻是去找把看得過去的劍,到了阮池那邊就成了難遇的恩惠。
魚在溪對阮池有些同情,也還有些其他莫名其妙的同情。
七歲前也同樣在當乞丐的元祁,從不二獄爬出來活得狼狽不堪的自己,包括被帶回天極閣的小辭。
在這些裡面過的最慘的就是阮池和元祁了,一個斷臂,一個被其他人放血為食。
這具身體心口處有道疤。
元祁七歲前被人抓起來放血,那人為了活下去隔兩天就放他一碗血來吃,又必須保證元祁得活着,活着才能長期供血,就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張符紙,用自己熬制的藥泡過貼在元祁心口。
每當元祁奄奄一息即将斷氣時,那張符就狠狠燙進他心口,強行吊住他性命。
放血那人是病死的,他死後沒人管元祁,那張符紙一天啟動一次,将元祁心口燙出一個潰爛的大洞,若不是被他師父找到,元祁不一定活多久。
後來那傷口又被江宴一劍捅穿過,當時魔尊正和元祁争奪身體。
最後一次加深疤痕,是魚在溪險些走火入魔,他一刀劃開心口放血強行使自己保持清醒。
魚在溪視線停在遠山蒸蒸,嘴角勾起諷刺,這具身體也真夠慘的,跟着誰都要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