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換了一件米色的襯衫和黑色長褲，牛棚的牆角那裡種着一顆槐樹，他站在那裡，長身玉立，像一株風吹不折、碧綠無暇的翠竹，語調和緩叫着自己的名字。

方予喬神色微怔，耳邊好似聽見了清脆的一聲“啵”，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土發芽發出的響動，他又聽見自己語氣不确定地說：“樓珣，你怎麼會……”

樓珣在這裡等了有一會了，他避開來往的人，躲在槐樹後面。

當見到有幾名知青出現，樓珣逐漸聞到了空氣裡彌散開來的飯菜香氣，聽見了孩子們的咯咯笑鬧聲，這才看見頭發微濕的方予喬，主角微微蹙眉，一副在因為感到什麼煩惱的模樣。

“予喬，”樓珣差點兒以為這位主角忘記了自己，不過還好沒有，他慢慢從樹下走過去，說道，“你在想重要的事情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方予喬像是被他的話驚醒，快步迎上前去：“沒有，不會打擾，那些不重要。”

他說完一頓，這才想起将話問下去：“你怎麼會來這裡？吃過晚飯了嗎？”

話音剛落，方予喬卻見樓珣白淨的臉上一派赧然，對自己頗是難為情地笑了笑，方予喬的那顆從方才砰砰加速跳動的心忽地一咯噔，猶然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樓珣攥緊拐杖，他害羞起來總不願意與别人對視，視線遙遙落在了牛棚的門口，慢慢說着：“還沒吃過。因為嬸子一定要讓我自己先過來看看柳知青，如果覺得合眼緣的話，再正式來這裡談一談。”

仿佛有一盆冷水朝着方予喬的那顆心潑了過去。

話才說到了一半“合眼緣”，樓珣的脖頸都染上了淡紅，似乎感到了不自在，又是覺得對不起方予喬，話裡多了幾分歉意：“予喬，我在這裡隻認識你……”

方予喬聞言，看向樓珣的眼神變得複雜難辨。

那天他狀似無意提點了幾句王志，也不知道王志去找柳淼談了什麼，結果第二天那個容易沖動上頭的男人竟然滿面喜色，甚至對自己也和顔悅色起來。

方予喬心生疑窦，比從前更關注那兩人的動作，直覺其中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蹊跷所在，不過還沒等他找機會套出王志的話，便在今天遇到了樓珣。

他在出神，久久沒有回答，樓珣斂下羞澀，辨出了他的古怪神情，不由得緊張起來：“予喬？”

方予喬深深地看一眼尚且一無所知的青年。

他不願看到樓珣被柳淼欺騙，這無關自己心中那股子莫名的悸動，隻因為樓珣本是不該沾染上淤泥的翠竹，他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與旁人已有私情、對他圖謀不軌的柳淼。

不過自己和樓珣才認識幾天，自己願意将所知道的一切全盤托出，但也要考慮樓珣會不會相信接受……

“是這樣啊。樓珣，進來一起吃點吧，”方予喬按下心中諸多想法，他開口邀請，“我讓朋友幫忙烤了幾個土豆，而且我們中午在河裡抓到了黃鳝，正打算做黃焖黃鳝吃。”

樓珣猶疑不定。

方予喬站在他的身邊，歪着腦袋對他溫和笑着鼓勵：“不要怕，他們人都挺好的，你那天請我去家裡喝水，這次換我請你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