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痛,坐不住。”
“嗯,對,快了,收攤就不播了。”
“什麼?你們是沒看到,小姑娘家家的,刀都舉不起吧,哪裡能殺魚。我年紀大了都有些熬不住。”
“哎,誰不想休息,我也想休息啊。”
“行啊,你給我介紹人,可别耽誤我生意。”
她熱絡地與粉絲互動,就是不給海照月一個眼神,擺明了想讓她知難而退。
海照月尴尬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隔壁攤位的中年男攤主假裝玩手機,實際上一直豎着耳朵看熱鬧。
見兩人僵持,他便在一旁說起風涼話,“哎喲,鄭大姐,不是說女人何苦難為女人?人家是來打工的,又不是管你要飯的。你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就這麼站着,你忍心?啧啧啧。”
鄭月娥聽完,嘴角一撇,眉毛倒豎,看起來十分不爽。
不過,不知直播間裡的粉絲說了些什麼,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看着臉色發白的海照月道,“行,我給你個機會,可别說阿姨不近人情。”
鄭月娥一直有直播的習慣。
她喜歡一邊工作一邊跟人唠嗑的感覺,一來二去,也有了些鐵粉。
剛剛,目睹了全程的直播間觀衆看熱鬧不嫌事大,非起哄着要看小姑娘殺魚。
作為一個寵粉主播,她便想着順手給小姑娘一個機會,不至于被粉絲黑評為難一個小姑娘。
她站起身,指了指眼前的水盆,裡面有一條活蹦亂跳的黑魚。
“就這吧,剛好剩一條,我帶回去做炒魚片。先說好,你要是殺得不好,我可不給錢啊?”
黑魚表面黏膩,鱗片細密,并且勁大,十分難處理。
鄭月娥之所以指定海照月處理黑魚,也是吃準了她一個這麼瘦弱的小姑娘,不可能将這事處理好。
海照月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鄭月娥便将凳子騰給她放行李,又用嘴呶了呶一旁搭着的橡膠手套和皮圍裙,“手套在那邊,可别把衣服弄髒了。”
豈料,看起來有些沉默的小姑娘并沒有去拿,而是打開了自己黑色的行李包,從裡面翻出了一小團透明帶藍的東西。
她輕輕一抖,那一小團便像上好的綢緞一般垂墜地鋪開,竟然是一條薄得堪比塑料薄膜的圍裙。
“謝謝阿姨,不用了,我帶了手套和圍裙。”
說着,她取下手腕上的珠串,放進包裡,将襯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蓮藕似的胳膊,又從包裡翻出一團與圍裙相似的東西,利落地套在手上。
竟然是一雙極其貼合皮膚的過肘手套!
鄭月娥看得咋舌,沒想到這小姑娘居然還随身帶着一次性手套和圍裙。
她看着那緊緊吸附在她衣服上幾近透明的圍裙,又看着那層薄薄的手套,懷疑道,“你就戴這個殺魚?”
刀都沒拿穩,這手套就得破吧?
海照月不知道如何解釋,索性沉默不語,低頭幹活。
她利落地撈起那條黑魚放在砧闆上,用左手牢牢按住,又用右手去拿刀。
握住刀柄的瞬間,她有片刻愣神。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對着黑魚的腦部就是一刀拍下。
“嘭”地一聲,原本還在大力甩尾的黑魚立馬一動不動地攤在砧闆上。
接下來,剮鱗、掏腮、去除内髒、放血、片魚、沖水,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鄭月娥還沒反應過來,整條魚便按照要求整齊地擺在了她面前。
除了圍裙上黏連着少許鱗片,她全身竟然連一絲血水都沒粘上。
“阿姨,對不起,我不太習慣用這種刀,所以速度慢了一些。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能熟練的。”
女孩雙手交握着,局促地請求。
鄭月娥用仿佛見了鬼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後,才艱難開口道,“你……殺魚殺多久了?”
她年輕時就做賣魚的生意,殺魚少說也有幾十年,然而,哪怕是她最熟練的時候,都不敢說自己的動作比女孩利索。
女孩想了想,答道,“記不太清了,大概有十多年吧。”
她确實記不太清了,但肯定在十年以上。
鲛人族有一個習俗,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将族裡的幼鲛去陸地試煉,為期10年。
為了更好地應對陸地環境,鲛人學校會對這些即将經曆試煉的幼鲛們□□學。除了一些基本的常識,最為重要的,就是教授他們如何在陸地謀生。
一般,最理想的工作當然是發揮他們的種族天賦,當個歌唱家,退而求其次,便是各種以海為生的工作。
海照月在樂理上沒半點天賦,小時候還因意外弄壞了嗓子。
為此,她十分自卑,養成了不敢與人交流的性格。
十五年前,她被通知要去陸地試煉,進了鲛人學校。
在學校的前幾年,她一直努力嘗試其他工種,什麼都試過了,沒有一樣拿得出手,最後,她隻能選擇最簡單的工作,殺魚。
此後,她苦練殺魚十多年,終于畢業。
聽到女孩說自己殺魚十多年,鄭月娥驚訝地問,“小姑娘,你家是賣魚的?”
海照月搖頭。
鄭月娥看她的眼神更加憐憫。
她想了想,說道,“你跟我來。”
說罷,便幹脆地退了直播,率先走進店裡。
海照月脫下圍裙和手套,用一旁的水管簡單沖去粘上的魚鱗,抖了抖,便将它們胡亂地團起來塞進包裡,拎着包跟着鄭月娥進了店。
隔壁攤位的李大頭看着海照月的背影,驚異地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喃喃自語道,“……哪裡買的一次性圍裙,幹得這麼快?都不帶挂水的?我……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