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當時熱騰騰的早餐才擺上桌，大門就被敲響，傳來模糊人聲：“老鐘！老鐘！”

祝爸爸姓鐘。

他屁股剛挨着凳子，就在祝英的視線中飛速彈起，跑去開門，“哎呀，老蔡，這一大早的……”

老蔡頭提溜着一尾白鲫，興奮之色溢于言表，“看看！看看！這快趕上我一條小臂這麼長了！我天！我就說日出前咬口好吧！”

祝爸爸也“嚯”地贊歎不已，兩隻手在身上擦來擦去，忍了又忍，到底是沒碰，“你那胳膊，還能釣得上這家夥？”

老蔡頭年前犯了肩周炎，之後釣魚都是抓小放大，不放也撈不起來。

“我兒子回來啦！阿笙，還記得吧？”老蔡頭得意洋洋地，“诶，叫叔叔好啊。”

他這麼一說，大家才知門外不止一人。

那個叫阿笙的開口，“鐘叔叔好，好久不見，今早冒昧登門，真不好意思。”

餐桌上，祝英嘀咕：“是挺冒昧的。”

她不反對客人來家裡拜訪，但得提前說，否則一大早的敲門吵嚷，亂成一團。

祝爸爸也深知老婆脾性，嘻嘻哈哈地說了些有的沒的，就想送客。

結果老蔡頭聞着屋裡面條包子腸粉豆漿的味兒，“正吃着呐？來，拿兩條魚去，昨天約你不應，我還當你今天要睡到日上三竿呐！”

他這邊忙着送禮，祝爸爸也面薄地沒法将人堵在門外了，“哎喲這客氣，早上吃了沒？要不一起吃點兒？我們早餐也買多了……”

祝英起身迎前去，笑着打斷他：“老蔡啊，哎呀，這魚漂亮啊，一看就是純天然野生大白鲫，比老鐘上回釣的那個強多了。”

祝爸爸面紅耳赤，“我那是方正銀鲫，就是個頭小點，味道一點不差，你就說我那天煲的魚湯鮮不鮮吧……”

祝英笑：“鮮，和菜市場送家裡來的一模一樣。”

老蔡頭忙說：“那是因為菜市場裡都是銀鲫，我這可不一樣，你在外頭得特地找着買的。”

祝英指揮祝爸爸将魚拿到廚房養上，才又對老蔡頭道：“這不是，我家閨女和她男朋友回來幾天，老鐘想着多陪陪女兒，才沒去湖邊。”

“招招回來了？”宋俨聽到一句問。

祝英已經領着兩人走出玄關，前頭精瘦矍铄、頭發略微花白的是老蔡頭，後邊高鼻深目、高大俊毅的就是那阿笙。

蔡胤笙毫不見外地在祝朝意身畔坐下，“招招，你……”

祝英拍拍他的肩膀，“阿笙啊，這裡是阿姨的位置。”

“哦哦，抱歉祝阿姨，我就是見到招招，太激動了。”蔡胤笙也不尴尬，利落地坐在旁邊空位上。

他剛想再與祝朝意搭話，祝爸爸又樂呵呵地端了兩碗清湯牛肉面出來。

“來，别客氣，這面我今早才揉的，保準你們一吃一個不吱聲！”

蔡胤笙隻得又呼哧嗦了好幾口面，忙碌地在咀嚼間隙朝祝爸爸豎大拇指。

祝朝意隻在初時與二人微笑緻意，随後也沒搭理蔡胤笙，撕開包子皮吃裡頭的香菇雞肉餡。

宋俨淡笑：“你們是發小？”

她疑惑看他一眼。

而蔡胤笙算是找到機會開口：“也算不那麼小的發小吧，我倆初中開始一塊兒念書，高中時才不在一個班，唉，不然關系能更好。”

宋俨面上帶笑的時候，有種難以言喻的虛僞溫和，仿佛要笑着揮刀一般。

但蔡胤笙不了解，還興沖沖道：“之前我們兩家住得遠，招招她早上起不來，我還專門繞路喊她起床呢。”

祝爸爸插嘴：“哦我記起來了，你當時不是說想吃我家三鮮包嘛，原來是去喊招招起床的？”

老蔡頭呼噜着面條哼：“就是去讨吃的，這臭小子嘴刁得很。”

蔡胤笙瞟了眼祝朝意，燦爛笑笑，“當時情窦初開，總想遮掩一下嘛。”

祝朝意說：“這話你也是講不膩。”

蔡胤笙歎氣，“我不講，你怎麼能知道，我又怎麼能近水樓……”

“招招，我想吃鮮蝦腸粉。”

宋俨蓦地出聲。

他單手撐着下巴，神情裡有點恹恹的懶散，但不仔細看的話，也隻能辨别出些許困倦，似是還沒睡醒。

而他嘴邊還噙着抹淺笑，仿若還在對蔡胤笙這番話洗耳恭聽，隻是不得已才打斷。

祝朝意輕瞥他，給他遞去一碟腸粉，又将醬油換到他手邊。

宋俨低聲問：“這個要淋多少？”

她比劃，“你吃得不鹹的話，薄薄一層就夠了。”

宋俨用食指戳了一下那瓶醬油，“弄多了怎麼辦？”

祝朝意煩他啰嗦，直接提起醬油瓶往下倒，“行了，你要覺得不夠味道，自己再加點。”

他們對話不過幾句，便莫名營造出旁人無法加入的氣氛，祝英和祝爸爸還都不自禁地姨母笑。

張着嘴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的蔡胤笙被完全忽略掉。

他終于不自在了些，笑說：“幾年沒見，招招也……”

“會照顧人了”五個字又沒說完，宋俨輕聲道：“這個蝦好吃，是我們一起買的，你嘗了沒？”

祝朝意碗裡多出一隻白裡透紅的大蝦，是宋俨特地挑的最大最飽滿的那隻。

她咬了口，“嗯，爸爸做得格外好吃。”

祝爸爸眉開眼笑：“就知道你好這口，還有一碟，小宋你自個兒吃哈，都夠的。”

祝英也溫聲打趣：“他們就算是隻有一張餅，都要一人一口吃掉的，你和我不也有這時候？”

蔡胤笙找到機會，插嘴問：“這位是？”

祝英眨眨眼，“招招男朋友呀，剛才你鐘叔叔開門時就說了。”

蔡胤笙才正眼打量宋俨，和氣道：“這樣，方才沒太聽清楚，還以為就是招招朋友。”

祝英臉上的笑淡了些，“是見家長的男朋友，阿笙，咱們這從小一塊長大的，也避避嫌，别叫太親熱了，讓我女婿吃醋。”

蔡胤笙大大咧咧地故作驚訝：“啊，不能吧，那都小時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啦，就是想起來說一嘴。”

宋俨轉頭就對祝朝意說：“我覺得那醬油有點酸。”

祝朝意讓他喝水漱口。

蔡胤笙一樂，還是沒改口：“還真醋上啦？别呀，我和招招就是認識久，這也是沒法改變的事實。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蔡胤笙，請問您貴姓？”

宋俨把他伸過來的手晾了兩秒，才慢騰騰握了一下，“宋俨。”

蔡胤笙的笑頓住，“宋俨……這名字有些耳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宋俨做沉思狀，半晌恍然：“哦，您是那位，高中的時候向招招告白三次，三次都失敗了的，那位學生會長？”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