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停住。

她垂眸，無聲地歎了口氣。

然後轉身，看向程之遙。

“怎麼，”她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模樣，拒人千裡之外似的，“又要打感情牌嗎？”

程之遙笑了：“如果能因為感情而留下來固然好，但是……”

“如果我們能溯源每一個AI生成所參考的數據來源呢？”她傾身向前，認真地說，“如果每一張AI圖片，所參考的原始圖片，都能被溯及到呢？這樣，就不用擔心原始創作者的著作權和署名權受到侵犯。我們甚至可以根據AI的參考比例來安排報酬……這樣，你願意留下來嗎？”

唐染微微一怔，還沒有說話，旁邊梁钰和狄蘭已經瞪圓了眼睛半張着嘴看向程之遙。

溯源？這個工程量得有多大了？

當然，純文字或許有可能做到，比如許多搜索型的AI都能給出參考來源。但是圖片的數據來源卻更抽象駁雜，譬如可能使用了這張圖片的風格，那張圖片的線條，第三張圖片的色彩搭配……而且現在圖片庫有許多都是互相混雜的，就好比一整個星球那麼多的東西雜亂無章地堆積在一起，從這個方向搞溯源，那累死也搞不明白啊！

這就好比别的公司AI在無拘無束高空飛行，而這種AI要拖着沉重的車子在地上慢慢爬，一邊爬一邊要兼顧這種溯源之類的問題……肯定無法滿足快速發展的需求啊！

這個想法未免有點異想天開了吧！

唐染面無表情地盯着程之遙。

她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說：“技術的事我懂的不多，但也不是全然不懂。據我所知現在沒有任何一種AI能達到這種程度。做不到的事，你也要承諾嗎？”

“現有的AI當然做不到。”程之遙信心滿滿地說，“但如果我們從0搭建一個數據庫，從源頭對數據進行标記，那就可以确定AI學習了哪些原創者的作品，來源比例有哪些。”

這話一出口，梁钰再次瞪圓了眼睛。等等？從0搭建數據庫？現有的技術能做到嗎？

狄蘭已經開始發問了：“從0開始？這說得輕松，但是沒有足夠的數據參考，咱們怎麼訓練模型呢？不利用現有數據庫，如何快速建立起一個能夠準确輸出的模型呢？”

“恰恰相反。現有的數據庫正是我們要抛棄的東西。”程之遙說，“難道忘了嗎，我們做這種類型的遊戲就是因為從現有的任何一種文化中都找不出我們滿意的參考數據，所以隻能從頭開始做。既然這樣，我們的AI模型也完全應該不參考任何外部數據，而是利用我們自身積累的數據從0開始。這樣，從源頭标記數據完全可以實現。”

她再次看向唐染，笑着說：“這樣的話，作為創作者，你們的每一分心血，都會被人看見。”

梁钰眨眨眼，開始認真思考其可行性。而狄蘭已經掏出手機，計算着什麼。

唐染遲疑着慢慢坐下。她思考了片刻，又皺起眉說：

“那又有什麼用處。就算你們的AI能夠溯源每一條數據，但又有誰會在乎呢？更多人隻會在乎成果，沒人在乎，後面成千上萬的美術工作者，沒人會一點一點分析，這些美術創意都是從何而來的。我們依舊是給AI提供燃料的廉價柴火罷了。”

程之遙笑了笑，然後慢慢地說：

“那如果，有一個專門以你名字命名的AI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唐染不确定地問。

“如果有一個AI，”程之遙興緻勃勃地說，“它最開始是嶄新的，空白的，然後完全由你自己支配，由你自己來訓練它。這樣，它的繪畫風格就絕對不會混雜，完全是你的風格，那不就等同于你的創作了嗎？我們可以将這個AI冠上你的名字，這樣它就會永久打上你的烙印，它的創作，就等于你的創作。這種怎麼樣？”

唐染一動不動盯着程之遙，似乎在理解她話的意思。

一個以她命名的、完全屬于她風格的AI……

她腦子轉得很快，迅速發現這其中的問題。

“然後呢？”她嘲諷地笑着說，“一個跟我風格一模一樣的AI。等到AI模仿我模仿到真假難辨的的時候，我就沒有用處了，你們就可以使用這個我名字的廉價AI來生産廉價的畫作，而我就會被徹底代替，對嗎？”

她越說越生氣：“你們這些搞互聯網的，最喜歡做這種過河拆橋的事，你以為換種說法，就能讓我上當嗎！”

程之遙往後靠在椅背上，對她的唾罵一點也不生氣。等唐染罵夠了，她微微一笑，抛出了最重磅的底牌：

“如果，這個AI所産出的一切著作權，都是你的呢？”

唐染再次愣住了。半晌，她才不确定道：

“……你是說……你要造出一個AI，然後賣給我？”

“不。是這個AI産出的所有作品都是屬于你的，都等同于你的作品。我們提供技術支持，但這個技術所産出的一切作品的著作權，都是屬于你的。”程之遙觀察着她的表情，笑着說，“你覺得這種AI怎麼樣，能不能平息你的怒火？”

唐染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好半天才理解了她的話，于是更覺得難以置信了。

“但是……”她問，“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們能得到什麼？”

“好處就是源源不斷的創意，我們需要你源源不斷的、最新鮮、最精彩的創意。”程之遙目光灼灼道，“你說的對。現在的AI剽竊創作者創意的行為實在太普遍。但AI應當是服務于人的。人的創意才是核心。我們要更多的創意，完全有别于現在這種陳腐的、無趣的、千篇一律的，最佳的創意。”

她傾身向前，望着唐染的雙眼，誠懇地說：

“我希望，這個以你的名字命名的AI，是你個人才智的延伸，能幫助你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你的個人才華。”

唐染回望着她，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而程之遙的兩個小夥伴從剛才開始嘴巴就沒閉上過。她們真是的頭一次聽到這種想法。

“但是沒有人做過這種……”梁钰猶豫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