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堆積的案子一總的理完了，緊接着就接連不斷的下了好幾天的雨。

大雨過後已是深秋，朝聖日臨近整個上京城流溢出欣欣向榮之景，街道闾巷車馬喧阗。

外域商隊紛至沓來，各類裝束面孔層出不窮，食樓酒肆各種語言雜亂熙攘，人流如織。

鴻胪寺和禮部傾巢而出接待各國來使，宗正寺也開始對歸朝的皇族子弟進行巡查授禮。

點點落珠打在盔甲上，自宮城方向快馬駛來三人小隊，手捧聖旨，衆人避讓，一路奔向李相宜府上。

“皇恩昭昭于下，卻有賊人猖獗冒犯天威，聖師座下，單懷清規，含章雍和，德懿隽聿，巡彰禮則，克佐善繼，念爾于國有功遂以抵罪，今仰承皇太後慈喻，令其遷台鴻胪，側以為輔，任鴻胪少卿，即日就職，以奉朝聖。”

直至宣旨的雲衛軍離去，竊禦才走出内堂來，掃了一眼李相宜手中的聖旨淡淡道：“一道旨意下來，鴻胪寺又多了個高級苦力。”

李相宜輕笑：“于我而言倒是求之不得。”

竊禦理了理衣袍廊下落座：“做官做傻了吧？”

廊下的茶壺溫火燒着，壺蓋隐隐有脫帽之意，李相宜拿出茶盞給竊禦倒上一杯。

秋風襲襲煙霧袅袅，李相宜落座于竊禦對面，低笑道：“從五品少卿，這連升四級不僅有扳倒永恩的功勞還是看在單懷山的面子上。”

“小師叔進宮去與太後都說了些什麼？”

竊禦淺嘗了一口，淡淡道：“還不錯。”

“長輩的事，少打聽。”

李相宜無奈，為他燃上熏香。

“昨夜師門來信，今後的單懷論道調為春末時節，師叔可知曉？”

“嗯，”竊禦輕應：“深秋論道，每每你師兄妹二人都脫不開身，三個嫡傳弟子兩個來不了，自然要調。”

“尚有小師弟伴于師父座前，何必……”

“女君。”爾純上前拜過：“丞相到了。”

竊禦朝外瞧去，禦行依舊是一身與單懷弟子服相近的月白長袍，未舉傘躲雨直奔廊下而來。

李相宜聽了消息立即起身相迎并吩咐道：“爾純，再去拿隻盞來。”

“是。”

說話間，禦行已至廊下。

“師兄。”

禦行擡手扶起她：“這裡又沒外人，你傷到哪了？”

李相宜微笑着搖頭：“手臂劃了一下而已，已經好多差不多了。”

禦行點點頭，而後又向竊禦一拜：“小師叔。”

竊禦嗯了一聲，低笑道：“快過來坐吧，都站在那裡做什麼？”

爾純已經拿了茶盞來，李相宜親自倒了茶給禦行：“不是傳信說後日到嗎？”

“古四都那邊進展較為順利，便将歸程往前提了些。”

“得了，當着我的面你們兄妹二人就不要談政事了。”竊禦放下茶杯。

“我代師兄而來，隻問你們餐飯幾何，天冷何衣，心境可好？”

“小師叔不是瞧見了嗎。”禦行脫下披鬥篷：“餐飯與身處師門之際無二，衣物并無短缺。”

李相宜也道：“小師叔近幾日都在我這裡，自然也知道我的時境了，還望小師叔與師父能安心。”

竊禦自是知曉他們并不缺身外之物：“下得山來告别師門，你二人都有三四載了，可有悔？我來此程，歸期已定，要和我一起再避單懷嗎？”

話落，禦行和竊禦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相宜身上。

其實她知道，師叔這次來不僅是因為永恩截殺她，這隻是一個明面上的理由。

她欺君被貶，被京中權貴因生父唾棄，師門定然不安，卻沒有合适的理由走這一趟來為她撐腰。

此番為着這兩件事而來，亦是想看看她是否生了退卻之心。

“師叔留京這幾日，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議論。”李相宜用了陳述的語氣。

禦行眸光微凜，靜靜的看着她，雖然不在上京，但她的消息靈均一直都有飛鴿到古四都。

他都清楚。

這兩人略有些嚴肅的看着自己，李相宜淡淡一笑，垂眸焚香。

“他們說的，都是事實。若因此退縮，小師叔不怕我給單懷丢人嗎？”

竊禦輕哼：“單懷立世，豈是他們可論？德學才能萬般不如人，便隻會以人力不可控之事來譏諷一個自己永遠達不到的高度之瑕，以慰他們那可憐的自尊。”

“師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亦知此番下山更是師父的意思。但我身上既承罪臣血脈，就更要以此身贖罪，怎麼能讓教養我成人的師門替我擋下這流言蜚語？”

而後，她扯出一抹笑來輕撫過一旁的聖旨：“更何況，我已有複起之勢，哪有退縮之理？”

禦行垂着眸，手指輕搓在盞上。

竊禦哼笑一聲，雙眼半眯：“你若是這麼想，倒是免了一頓打了。”

李相宜眉梢微揚，沒明白竊禦的意思。

禦行同樣蹙眉。

“這是師兄的意思，他到底是老了舐犢之情更甚，憂你不眠恐你難安，想讓你重回師門得繼單懷。”

“我當然不會反對，但如果你真就如此走了，我定要打你個怯懦子弟不思求索，愧對師門教誨你成人。”

禦行輕笑一聲：“那小師叔可是沒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