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老狗是他們獨子去參軍前抱回家的剛出生的小狗,十幾年過去,兒子再沒有回來,如今,這隻陪伴了他們後半生的狗也要走了嗎?走吧走吧,人生終有離别,他們也許也留不下多久。
那天晚上的時候,老狗強撐着身子,用鼻子頂着老兩口示意他們出門。平常走慣了的散步的路,今天,他們走得格外緩慢。走到臨回家的最後那個路口的時候,爺爺奶奶走過那個路口,老狗卻停下腳步。
老狗嗚嗚咽咽的向着李爺爺李奶奶最後叫喚一聲,那聲音,李爺爺李奶奶當場眼淚就下來了。老狗最後一次向他們搖搖尾巴,然後轉身走向另一條路,再也沒回頭。
李爺爺李奶奶那一夜怎麼都睡不着,眼睛一合上眼淚就下來了,第二天一早兩人還是決定出門找一找陪伴他們十幾年的老朋友,在城裡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了解狗習性的人告訴他們,“别找了,狗已經跟你們告過别了,它就不可能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你們繼續找,它還要費勁躲你們,就讓它安靜的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吧,你們要是實在難過,就再抱一條小狗回家,小狗還能再陪伴你們十幾年。”
養了十幾年的狗哪能說放下就放下,李爺爺李奶奶決定不找了,讓老狗安安靜靜的休息,但是他們這會兒也沒心思再養一條狗。這心啊,揪心的疼,就象當年得知兒子再也回不來的時候一樣的疼。兒子走了,老狗也走了,走吧走吧,再過年把年,他們也該走了,到時候,大家在下面再相聚。
回家後第二天,李奶奶起不了床了。大概是老狗走了,太難過太傷心,她的精氣神一下子就垮了,人就隻能躺在床上發呆,要麼就流淚。這下李爺爺就更不能去見他那幫朋友了,他每天去菜場買菜,回家做飯,照顧小孩一樣照顧李奶奶。還是附近鄰居好心搭把手,大家輪流接過買菜、打掃、洗衣、做飯這些體力活,讓李爺爺專心陪着李奶奶就好。
半個月後,李爺爺也躺下了,鄰居們就輪班照顧起老兩口。這個小城很小,大家都沒什麼進取心,但是很有人情味。這對失去獨生子的老夫妻一直被大家默默關注着,要是那天早上沒有看見李奶奶出門買菜,或者下午的時候沒有看見李爺爺出門,他們都會找各種借口去老兩口家裡看看。
如今老兩口都倒下了,街坊鄰居們自發的輪流上門照顧,大家都沒有怨言,嬸嬸們照顧李奶奶換洗更衣,李爺爺就交給伯伯們,每天老兩口都幹幹淨淨、清清爽爽躺在家裡,别看他們不想動,但是家裡,包括他們身上從來都沒有異味。天氣好的時候,大家還會把他們搬動到院子裡曬曬太陽,或者用拖車推着老兩口出門散散心。
但是從李爺爺倒下後,陸陸續續也有别的老人倒下。很快,路口老爺爺們最喜歡的聚集地就空無一人了,老人們各自都在家裡躺着,不想吃不想動,不想說話也不想睡覺。就這麼呆呆的看着上空,把他們扶坐起來,食物喂到嘴邊也還是能喂下去。大家還是沒有當回事,就以為這一批老人家大概是年歲到了,棺材鋪老闆已經開始拾掇店裡面的棺材,首先要把最好的那口棺材上好漆,他家老爺子也躺下了,老娘多年前就去了,現在家裡全靠妻子忙裡忙外,辛苦,但也沒有辦法啊。
老人倒完就輪到孩子了,最開始的是城西老侯家兒媳婦剛出月子的三孫子。這孩子被抱到爺爺奶奶的房間給老人家看一眼,兒子貼心,把自己的小兒子湊到老娘面前作勢貼貼老娘幹癟的嘴唇,又拉過老父親隻剩一把骨頭的手臂,象征性的抱了下這孩子。這兒子還在跟爹娘說着話,“爹啊,娘啊,你們快點好起來,咱們家這會兒第三個孩子都出月子了,他哥哥姐姐也整天惦記着想爺爺想奶奶。我知道你們其實都還好,就這會兒覺得累。累就歇歇啊,歇好了咱趕緊起來。這小老三還等着爺爺給他做個小木馬,還等着奶奶給他紮個虎頭鞋、虎頭帽呢。這哥哥姐姐都有的,咱小老三也想有啊,爹娘啊,咱再躺幾天就起來好不好,小老三還在等着……”
這兒子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爹娘在絮絮叨叨,結果說了半天一低頭才發現,小老三這會兒臉都鐵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止呼吸,等他發現的時候,身體都涼了。老侯家剛出月子的兒媳婦當場就暈了過去,家裡兩個小的在房間裡抱着娘哭,他一人抱着小老三哭,再一看爹娘的眼角也有淚水流下。
好好一個家瞬間就亂了,好不容易鄰居幫忙把大夫請過來,媳婦兒也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可憐這兒子,上面爹娘躺着、身邊媳婦也躺下,還有六歲的大兒子和四歲的女兒等着他照顧。他一個人忙的腳打後腦勺,不過幾天功夫,鬓角的白發都出來了,而他,忙的連哭一場的時間都沒有。
從最小的孩子開始倒下,小孩子比老人的情況還差,小孩子有的躺着躺着就過去了。哭聲從這家傳到那家,每條街上都有幾戶人家哭腫了眼。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出事了。
縣令家那個被退學的女兒之所以偶爾還修煉,是因為她有幾個朋友還留在淩霄宗,她時不時通過通訊符和他們聯系,昨天晚上臨睡前剛說到他們這裡可能出疫病了,家家戶戶都有人倒下。
她說症狀很奇怪,不發熱不喊疼,就是覺得累,不想動彈。也不想吃東西喝水,但家人喂了也能吃點喝點。她想拜托淩霄宗的朋友去杏林峰咨詢一下,看看是哪種病症會有這樣的症狀,要是能買到藥方就再好不過了。
她淩霄宗的朋友答應今天的課程結束就去杏林峰問問情況,但是杏林峰最近很忙,淩霄宗出了一些事,杏林峰大部分醫師忙這件事去了,可能不能很快得到答案。同時告訴她,最好在家裡貼幾張防護符以防萬一。
縣令女兒翻出包囊底層的防護符在每個房間貼一個,她卻沒有注意到,拿出防護符的時候,帶出了一張測魔符,而測魔符飄飄灑灑落向地面的時候,還沒落地整張符瞬間燃燒,等落地的時候已經成為一團灰,被她走路帶起的風一吹就散了。而測魔符燃燒的時候,縣令女兒正轉身走向門外,壓根沒看見測魔符燃燒的那一瞬間,更是在風把灰燼吹散後,她徹底沒有知道的機會了。
很遺憾,這是命運給他們的最後一次機會,但是他們依然沒有抓住。
老人越躺越多,孩子越躺越少,學堂聽課,小城裡每戶人家把自己的孩子關在家裡。街道上再沒有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和奔跑的身影,一下子,原本安靜祥和的小城死氣沉沉的,人們臉上惬意的笑容都沒有了。
現在想來,孩子們能先走一步,大概是上天給這座注定了結局的小城最後的慈悲吧。孩子們在睡夢中無痛離開,總比死在最可怕的結局裡好。
小哥舒這些天被他阿爹帶着在熟悉自家的防禦措施,他爹這些年也一直在維護和增加。防禦措施分為地面和地下兩種,地下的防禦被他建成迷宮,裡面有通風系統、照明設備,還儲藏了很多食物和飲水,甚至還建有專門的排洩通道,保證人能夠在裡面相對高質量的生活一段時間。他爹最厲害的在于,還在迷宮裡建立能夠了解外面情況的觀察設備,讓迷宮裡的人能夠在不離開迷宮的情況下觀察外面的情況。
小哥舒從兩歲開始就在熟悉這個迷宮,如今閉着眼睛都能來去自由,這些天,阿爹又開始往裡面儲藏更多的物資,小哥舒被周圍氣氛影響下,一直在發抖,他爹這個時候都抽不出空來安慰他。
就在這個時候,街道另一邊傳來慘叫聲。這仿佛是一個信号,由這聲慘叫聲開始,周圍到處都傳來同樣的慘叫,連小丫家的方向都傳來了。男人迅速回頭看了小哥舒一眼,小哥舒含着眼淚沖向家裡的柴房。那裡是通向迷宮的入口,他需要暫時在這裡躲避着,直到他父親傳來新的指示,或者,他覺得足夠危險的時候,他就需要進到迷宮裡。在進到迷宮前,他需要摁下旁邊的機關,徹底打開他家所有的地面上的防禦措施。
“爹,要回來啊。”小哥舒在門口對着他爹叮囑了一聲。他爹點點頭,示意兒子把房門關上,這才翻過那面牆進到小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