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繼續躲着我了嗎?”
五條悟将語氣放得很輕,夜風送來他低沉的嗓音時,你隻覺他的聲線格外陌生,像是自己從未聽到過的聲音,含着一種不知自己究竟是身處于夢境還是現實之中的虛浮感。
你們之間的氣氛陷入了固态的沉默,你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連原本紅潤的面龐都蒼白了幾分,雙唇更是被雪白的貝齒咬得血色盡失。好在五條悟願意包容你的長久沉默,畢竟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你并非是一道虛假的幻影,而是真切存在着的你本人,隻要你不再轉身離開,讓他這樣等上多久他都願意。
已然被疼痛折磨得脫力的你安靜地立在半空之中,還好有無限保護着你,不至于令你從高空之中墜落。虛空之中的兩雙六眼互相凝望着,你感到自己的鬓角已經因這對視的壓力而滲出了絲絲薄汗,和服的裡衣更是被打濕,黏膩地貼在你的脊背之上。
“我隻是沒有準備好。”
在下一波疼痛即将到來的間隙,你一字一頓地這樣回答了,唇角依舊緊繃成一條平直的線,但細看便很容易地能夠發現,它正細微地顫抖着,襯得你像是隻正在竭力忍耐疼痛的貓咪,哪怕馬上就要因此而崩潰,也不願發出一星半點的痛呼。
五條悟對你的回答早已做到心中有數——盡管你們之間僅僅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對于十年的時光而言甚至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卻依然與你維持着昔日的默契,這都要歸結于他在長久寂寞的日子裡對假定會發生的無數種可能的幻想,讓他在真正面對你的這一天反倒遊刃有餘起來。
他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步,見你沒有躲開,心下頓感一陣放松與難以言喻的欣喜。可他最終還是收回了遲疑的步伐,将自己釘死在原地,也正是這一刻他才徹徹底底地明白,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明明可以讓中村告知我一聲——如果你這樣做了,我不會急着要見你的。”
既然怎麼都逃不開等待的話,多等上幾天又有什麼呢?畢竟有整整十年的時間他都是這樣過來的,這幾天的時間于他而言簡直是彙聚成河流的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
他所在意的隻有你是否真切地在屬于他的時間線上存在。
你注意到了五條悟的靠近,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才算得體——你從前從來不會糾結這樣的事情。兩雙被咒力浸潤得晶瑩璀璨的六眼在虛空之中靜默地對視了,你想你能夠肯定,這隻是性質無比單純的對視,哪怕現今在五條悟的心中總有一連陣的風暴疊起,他也沒有在他的目光之中夾雜任何個人感情,你卻因此而率先敗下陣來,在脫力的一瞬間,被久别重逢的前代接入懷中。他粗粝的手掌緊緊地扣在你單薄的脊背與腦後,你能夠感受到來自于他的灼人的體溫。
“抱歉……”你聽到自己顫抖得不成樣子的尾音:“我虧欠你良多。”
當初為什麼要執意穿越時空呢?為什麼會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回到過去的時間線上去改變一切?你甚至都忍不住地去想,是否從你決心回到過去尋求前代六眼幫助的這個開端就是個錯誤?擁有穿越時空的鑰匙的你在和更多的人建立羁絆的同時,也讓更多的人感到痛苦了,甚至險些被自己的戀人親手斷送了性命,還讓你最為重要的人陷入了終身的漫長等待。
說到底,時間會懲罰每一個想要利用它的人。人總要等到真正犯了錯才會後悔,你不覺得自己犯了錯,卻又覺得自己無論怎麼走,都會導向一個格外難堪的結局。
五條悟的懷抱一如既往地堅實且令人感到溫暖,若他的動作不夠快,你一定會就此從高空跌落。他扣在你脊背上的手掌緊緊地攥成了拳,像是為了努力壓制自己即将噴薄而出的感情、而不讓你感到疼痛一般,用力到連掌心都微微滲出血來。
你是感受得到的,他的擁抱與方才投向你的目光截然不同,這并非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單純的擁抱。他不是一個太好的愛匠,做不到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撥開蒼茫雙眸之中的重重白霧,他的所思所想正被你看得清楚又通透。
——可你并沒有那個信心,去承接住來自于他的感情。
“說的這是什麼話?”
五條悟的這一句話令你流淚的欲望空前地強烈起來,你頂着通紅的眼眶想要将他推離開來、好讓自己掙脫他的懷抱從而與他對視,但他并不依,讓自己的聲音悶悶地響在你頭頂。
“你可以多依靠我一點。”
隻消看上一眼他也能夠知道,他的女孩長大了。身高比起從前而言抽條不少,頭頂總算是能夠碰到他的肩膀,下颌角也沒有從前那般尖銳了,哪怕你的五官相對于十年前而言成熟了些許,他卻覺得你的這副模樣看上去反而格外圓鈍可愛。
你的眼眶之中安放着的真的是六眼嗎?原來你的身份和他所猜測的是一樣的嗎?為什麼要回來呢?——這些格外想要求得答案的問題在見到你的那一瞬都變得不再重要。他隻知道,你現在已經落入了他的懷中,他才不要放手。當年若不是他放任你追上夏油傑,你們之間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多年的分别。
他想要你依靠他。他從來都不相信自己苦苦堅持着的是根本無望的等待。即使是最強也需要一些肯定,不管是來自于誰的,隻要對方給予,他就會将其當做足以支撐他繼續燃燒下去的薪柴。
“悟。”
在他懷中的你驟然開口,格外清楚地呼喚了他的名字,音色與他未曾窺見的眸光都分外清明。
最強很少有這種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劇烈震顫的時刻,可他難得強烈的直覺從始至終都提醒着他,你接下來的話語并非會是他想要聽到的。果不其然,你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選擇直白又尖銳地戳破面前平和的表象。
“我好像還沒有向你正式介紹我的身份——我是二百七十年後的新一任六眼持有者,也是未來的五條家主。我是通過我的這雙眼睛來到這裡的。”
這番話你也同五條家的老頭子們說過,隻是那時你還避重就輕,道出了“自己的到來是因為借助了特級咒物浮雲晷”這樣的謊言,這次你選擇和五條悟坦白,畢竟你騙不過他的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