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毫不猶豫地跨過院門,在長廊上随意地脫掉木屐,一路行至昏暗的内室。家仆在你站定于和室門口之前為你拉開了障子門,視野當中立刻就撞進了一雙沁着血的、行将就木的眼睛。
“你沒有想到吧?”你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冷漠地響起來,在不大卻格外空曠的室内蕩出回音:“你們用來對付我的招數現在可是被用在了你們自己的身上。”
像現在這樣,手腳都被緊緊束縛着躺在抑制咒力的結界之内、連丁點咒力都使不出來的滋味不好受吧?
說到這裡,你還要感謝禅院元呢。你将曾經束縛住你的那一副金屬鐐铐放在了他那裡,托他将其趕制成你今日所需要用到的東西,他那邊效率倒是很高,從鐐铐之中提取了一小部分原材料,将其編織進了無比結實的一把麻繩之間,原本不起眼的物件便搖身一變,成了一等一好用的咒物——至少是對于本家之中的這些老頭子們而言。
你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一直攔在你面前的家仆向一側退去,自己好整以暇地走入了和室之中,仿佛并不受這結界的半分影響。
“……慎吾他現在怎麼樣了?”
地上橫陳着的男人倒是不焦心于自己現如今的處境,而是反過來向你發問了。你不太想直接回答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又是遞了個眼色過去,身畔的家仆立刻低垂下眉眼道:“慎吾大人已經被家主處決了。”
“這樣啊。”
男人面上的表情含着幾分遺憾之色,卻也并不那麼真摯。他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話:“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倒也不是很意外呢。家主大人。”
這聲家主叫得你有些犯惡心,你冷冷地道:“這聲家主你喊得誠心嗎?”
“好像這些話以前還從未對家主大人說過,當然我們也沒能尋到機會對家主說——隻要五條家能夠繼續沐浴在六眼的榮光下,不用戰戰兢兢地為未來擔憂,我們這些人究竟會迎來何種結局根本都沒有所謂。”
仰躺在地上的男人有着一副極其狼狽的面貌,因你在将其捆縛住之前,狠狠地拿他出了口惡氣,讓自己的咒力流流竄在他的體内,打傷了他的五髒六腑,故而他深藍色的和服前襟之上滿是幹涸暗沉的血迹。然而盡管是這樣,他卻依舊頂着一張道貌岸然的臉,甚至在話音落下之後大笑起來,狀似瘋癫的模樣仿佛意有所指。
從前的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你印象中的他總是故作冷靜自持的姿态,無論是在将你從父母身邊帶離,還是一應負責起你的衣食住行,你永遠都隻能望見他冰冷的臉。正因如此才更讨厭見到他的這副瘋癫模樣。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封建大家族中,你的天性被極大地扼殺,甚至連年輕的生命都差點葬送于重重算計之中,他又何嘗不是被這樣逼瘋的呢?
你沒有那麼同情心泛濫,沒工夫将自己的情感浪費到這種人身上。隻是你想你會留他一命,也算是圓了他一直以來的心願——見證五條家能夠愈發蓬勃壯大的心願。
“别用這些虛僞的話來感動自己了。”
這是你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在離開熟悉的院落後,你不由得長出一口氣。這裡很快便不再是你的居所了——你沒有将這裡布着的結界打亂的打算,倒是還想将它們好好地留存下來,以折磨他們一段時間。你決心要好好地出了這口惡氣。
隻不過,你這樣惡劣的想法很明顯已經落入了他人眼中。你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連頭都不回地高聲道:“元君怎麼跟着我一同來了這兒?”
“看你從席上離開,我就跟上來了。不可以嗎?”
你的未婚夫君倒是一臉理所應當地露了面。他身邊沒有跟着任何侍女或家仆,于是你讓身畔的人退下,以留出你們獨處的空間。
“腿長在元君身上,要去哪裡是你的權利,我隻不過是過問一句罷了。”
“我聽到了——聽到你的侍女和你講了他已經醒來的消息,所以跟過來看看。”
“哦?所以你看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嗎?”
“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問你的嗎?”
話題又被扔回到了自己身上,你定了定神,好半天才勸服自己,禅院元并不是你需要拿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城府去對付的人。
夏日的風吹在臉上明明灼熱滾燙,你卻覺得有一股徹骨的寒意自你的腳底逐漸席卷而上,令你的掌心成了一片沁着汗的冰涼。眼眶之中好好安放着的這雙六眼擁有着全方位的視覺,你在确認四周的确沒有任何能夠竊聽的術式與式神後,這才肯稍安下心來,同禅院元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