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如此許諾後,順勢趴在面前的課桌上,斂眸安靜地望向五條悟。他倒是很随意地将雙腿交疊擱置于課桌之上,像是什麼都沒在想地放空着自己。
但果然還是……見不慣他那副樣子。
“我在思考悲傷的事情時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你明明什麼都沒在想,就已經擺出這樣的一張臉了。好難看。”
五條悟系腰帶的手法太生疏,背後的蝴蝶結過于緊了,勒得你在趴下時連一口完整的氣都喘不勻。你幹脆将它一把扯開,木屐也甩在了一邊,晃着兩隻僅穿着足袋的腳向他發問。
“以後的我,也會變成這副樣子嗎?”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難以解答的問題,和性格敏感的孩子接觸良多的五條老師選擇含糊而謹慎地回答:“我現在隻能見到十六歲的你。”
“百鬼夜行後,我大概就要回到我的時間線上去了,到那時你會想念我嗎?”
“哇啊,好一記直球——我要是給出與你預想中完全相反的答案,你是一定會哭的吧?”
“所以真的是相反的答案嗎?”
你暗自堅信着,五條悟一定是在故意唬你,你已經不會因他的三言兩語而感到挫敗了,緊繃着的唇角逐漸放松下來,悄悄地彎起月牙似的弧度。
都說黃昏時刻為超自然時段,日本的陰陽道認為,這是一個人與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刻,故而它被稱作逢魔時刻。
你的視線透過淺淡的晚霞,去追逐遠方暖橙色的天光。你總覺得自己對于這個世界而言便是鬼怪一樣的存在,這不是一場做完便終了的幻夢。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或者你自己有沒有注意到,在你感到沒有安全感時,你總是會下意識地說很多話?”
……诶?
你被他的言論一驚,卻又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是對的,這是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在來到這裡之後才染上的小毛病。“好像……是的。”
“但是你在那邊就不是這樣的吧?”
“當然了!我和老頭子們可沒什麼好說的。”
“那怪不得啊,你剛來到這裡的第一晚我就察覺到了,雖然僞裝得很好,但這孩子明顯就是一副缺少溝通的樣子嘛。”
他說着說着,甚至還用食指抵住太陽穴旋轉,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是越緊張就越冷靜、而且多話的類型呢,敬語也是第一次對别人用吧?說得那麼生疏又可愛,真是很難想象這便是未來的六眼——”
等等,初次見面時在悟眼中的你竟然是這樣的形象嗎?!虧你還覺得自己已經很冷靜很端莊很自若了!
“再怎麼難以想象我都已經是了,無法退貨哦。”
五條悟輕敲了下椅面,主動轉移起話題:“就像你所說,我不會攔着你去前線的,我雖然是教師,卻不怎麼擅長管束另一個自己啊。”
他的形容令你心神一動,卻沒有插話進去的時機,因他立刻就接着剛剛的話繼續說起來。
“你這副令人頭疼的樣子和我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設身處地來想的話,要是有個大人非要多管閑事拘束着我,我肯定也會為此煩得不行!”
“我可沒有那麼想你!”
“馬上你就會這麼想了。”
他這話說得很怪,你暗叫不好,果然接下來的回答不是你樂意聽到的。
“伊地知最近要留在東京,幫我查找我所需要的資料,這段時間你要聽他和中村的話,就留在高專,不要到處亂跑。”
果然是又有任務要忙啊。“你又要去哪裡麼?”
“有個詛咒需要解決。”
“要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時間很長你會哭麼?”
為什麼他總是在糾結你會不會哭的問題啊!今天已經問了你兩遍了!
你把自己的整張臉都藏進臂彎裡,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回答幾個大字。
氣氛似乎又變得怪怪的了,不隻是你,難得連五條悟自己都這麼覺得。
他對自家小孩兒一直都秉持着可以稱得上溺愛的态度,不如說看到你可以如此恣意地撒嬌、道出自己的不滿,他還挺高興的,覺得自己在你身上做出的改變總算是有所成效。
不過,親手為年輕的六眼系上和服腰帶這種事,竟然真的是他能夠做得出來的嗎?
“會……吧。”
你的聲音細若蚊呐,含着些淺淡的委屈。
“是會有點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