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居遠望着她亮得有些灼目的雙眸,克制不住地從背後伸出一直隐忍蜷縮的手指,擦過她的頭頂,輕輕地拍了拍,目光裡皆是缱绻情意。
駱秋愣住了,感受到他自上而下流瀉下來的柔和目光,他仿佛将她的身軀當成了溫暖日頭下複蘇的土壤,播種了繁花盛景,待到春暖之時,百花盛開。
“你記不記得曾說過要為我慶生?”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仿佛為她織了一張細密柔軟的網,将她不聲不響地罩在其中,掙脫不得。
她難得露出了羞赧的神情,讷讷地點了下頭,不敢同他對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蜘蛛洞裡。
“那便安心等我回來?”他的手掌扔在她的頭頂,仿佛是在捂一塊暖玉,又是在摩挲一塊頑石,但無論哪種都讓他愛不釋手。
駱秋一動不敢動,好似話本裡講得孫猴子遇到了如來佛,他的手明明是輕搭在上面,根本一點力氣都沒用,可她卻覺得猶如千斤重石壓在頭頂,讓她擡不起頭來。
她隻嗫嚅地嗯了一聲。
良久方聽到一聲很輕很輕的笑聲,仿佛幻覺似的,可很快她就意識到不對,猛地擡起頭,撞進了一潭深不見底的黑瞳中,初初望過去時平靜無痕,波瀾不驚,可她卻無端感受到叫嚣的驚濤駭浪。
“你要走?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為什麼要走?”她總算清醒了,從他剛剛的話中覓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不過她這一連串的問題顯然有些多,聞居遠終于沒忍住笑着從她小巧又挺立的鼻頭上輕刮了下,“問這麼多,我該回答你哪一個?”
駱秋感覺到自己的鼻梁好像被一根裹着燒紅的鐵棒滾了一遍,連帶着鼻腔裡都要冒火了似的,他這是怎麼了?難道臨走時,告别要用這麼…肉麻的方式?還是說他…
她不敢再多想,隻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平靜,仿佛一切如常。
可她擠出的笑别提有多不自在,像個捏出來的面人,“不多不多,你一個一個回答。”
聞居遠也不拆穿她假裝出來的尬笑,倒是對她所求皆是有求必應道:“江夔沿江兩岸的幾個郡縣遭了劫掠,與鲸洲幫有關,我需親自跑一趟,查個究竟,不過對外仍是稱毒餘未清,卧病在床,閉門不出。大約快的話,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來,慢則要年後才能趕回來。不過你放心,齊老三會寸步不離地跟着你,保證你的安全,若是有急事,你亦可通過他傳信給我,别苑裡我還留了人手,以備不時之需。”
“要年後才回來?”駱秋又是一驚,聽他所說應該是出了棘手之事,否則怎會親自前去察看。
聞居遠想起這幾日跟着陸知廈得暗探回報,不由擰了下眉頭,他若是不親自去瞧上一瞧,恐怕不能抓住這藏在暗處伺機咬人的毒蛇,鲸洲幫屢禁不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不是政令有問題,便是執行政令的人出了問題,他必須親自一探究竟。
隻是他此一走,少說也要十天半月,不知她又會惹出什麼事端,因此趁着今日見面也一道将他要離開的消息說了,望她能知道分寸,不要在他不在時胡來。
他盯着她保證道:“年後定能回來。”說完猶覺得不夠,紅了耳根補充道:“你…乖一些。”
這句話一出,兩人皆是一凜,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駱秋剛剛平複下去的心緒又似被狂風卷起,飄飄蕩蕩地沒處着落,這人怎麼也學會登徒子那一套了,下次…下次他再敢調戲于她,她就…
“至于那個林朝宸,你便不要留在自己身邊了,我母族曾在江夔,我給她安排好了去處,就讓她在莊子裡住下,你若是需要她做什麼,便還吩咐她去做,隻是盡量少與此人見面,以免日後招人非議。”
駱秋鼓了鼓腮幫子,他這一番安排直接将她剛剛的想法都打得七零八落,捏不起來了。
她隻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回去得好好和她說說,否則她再以為我是把她賣了,到時候尋死覓活,我就虧大了。”
“不肖多言,你隻需把她如今的籍契拿給她看即可,她會明白你的苦心。”聞居遠一語點醒了她。
她豁然開朗,晃了晃手中的籍契,高興道:“對啊,她如今擺脫了賤籍,應當不會尋死了!”
聞居遠微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籍契上。
她這才想起,說了這許久,她竟連一句謝都不曾說。
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将兩人從剛才就有些過于親近的距離拉開,十分恭敬地拱手作揖:“聞公子,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