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真把自己當我爸爸了？”王曜華說完，笑了一聲，“不過仔細想想我爸都沒關心過我這些。”
常青很難解釋自己心頭為什麼會閃過一絲心疼，他小幅度地搖搖頭：“什麼都說不過你。”
“對了常軍長。”更讓常青感到意外的是，王曜華在最後也叫住了他，“馬上就要過年了。”
“是啊。”常青點頭，以為這隻是寒暄。
“也不知道常山會不會帶着趙問荊回家拜年啊。”王曜華托着腮，嘴角帶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常青愣住，低頭沉思幾秒，意識到這是王曜華在試探自己有沒有改變對弟弟找了個同性伴侶的看法。他想到上次兩個人道别時，自己主動談起恭樹藤的事。
也許王曜華是在通過試探的方式來試圖了解自己吧。常青想着，嘴角也不自覺地帶上笑意：“你還跟我八卦起來了。好奇心别這麼重。”
常青離開CBL大樓回到自己的車上之後，給他做司機的部下忍不住問：“頭兒心情這麼好呢？今天跟上次那個小姑娘有什麼進展了？”
“輪得到你來八卦我的事？”常青立刻收起笑容，嚴厲地呵斥道，“還有，王博士是我國科學界的中堅力量，在侮辱人家之前先好好想想自己幾斤幾兩。”
部下被噎得沒了話，也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坐正之後等待命令。
“去SKP。”常青說。
司機表面看起來波瀾不驚，但心裡已經開始納悶兒了，他們的老大一年到頭都很少去商場購物，畢竟是限制高消費，多多少少還是會在意一些。平時他們的嫂子想要添一個新的包兒，都需要跟常青報備一下，叫部下代替去買。
但是今天，常青竟然親自逛商場了。
部下跟在後面都快冒冷汗了，他有點兒看不懂常青目前是什麼心态，難道說那個叫王曜華的小姑娘就這麼好？好到讓他們的軍長直接精神戀愛了？
想着，部下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老大走進了一家男裝店。
部下站在店門口愣神了半天。
合着常青這一趟就是為了給他自己買衣服的嗎？是覺得現在的穿搭太老成了，配不上人家二十幾歲的小姑娘？
但是說真的，這家店根本不算潮啊。
正想着，店裡的常青就朝部下招了招手。部下屁颠兒地走過去，低聲問對方有什麼吩咐。
“這件不錯，你去結賬吧，要最小号的。”常青扯了扯一件純白羽絨服的袖子，仔細看着挂牌上寫的材質，還沒等導購開始動嘴皮子呢，就叫部下去結賬了。
“最小号兒？頭兒您是認真的嗎，您怎麼也得穿最大号吧。”部下反問。
“叫你買你就買，這麼多廢話呢。”常青不耐煩地瞥了對方一眼，然後走出店去等着。
部下一頭霧水地結了帳，拎着袋子出來時又問：“我知道了，您是給兒子買的吧，也是啊，高三壓力大，送點兒新鮮玩意兒也不錯。”
“把衣服寄給王博士，包裝好一點，價牌兒都扔了。”常青懶得解釋，直接下令。
部下回過頭仔細看了看這家店：“頭兒，您知道這是男裝店嗎。”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管他男裝女裝，穿着暖和就行。”
部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老大确實是直男，不過他還覺得挺不可思議，畢竟這麼多年來常青碰過的人裡有男有女。“那我要寫個紙條什麼的塞進去嗎？寫封信之類的……”
“用不着。”常青說完，笑了一聲，心說就算沒有紙條，王曜華也一定明白這衣服是誰送的。他很好奇下次見到王曜華的時候，對方到底會不會穿上這件衣服，如果穿上了，那又說明什麼。
大概說明人家内心坦蕩吧，畢竟之前那頓晚飯可真是沒客氣，貴的全都被人家吃得盆幹碗淨。
常青就這樣一邊期待着下次看見王曜華，一邊迎接除夕。
“今年要給咱爸捎些什麼禮物？”妻子會在除夕前好好問過回家的細節，不得不說這麼多年她都把和家裡人的關系打理得很好。
可惜常青總是不願意和她同時回家，所以除夕那晚他都謊稱軍隊有事，幾乎沒跟家人一起吃過年夜飯。
但是今年，常青莫名轉變了心态：“不用帶什麼，前陣子老頭兒要你幫忙養的花給他拿過去就行了。”
“那盆太大了，我的車裝不下。”
“開我車。”
“那你要讓你隊的人開别的車來接你嗎？”
“年夜飯我就在家吃了。”
妻子停頓了好久，沒有說什麼，但眼神裡都是驚喜。
常青受不了那種單純的喜悅，扭頭走進自己的卧室去，躺床上思考良久，最後還是坐起來給二弟常海打了通電話：“忙呢？”
“忙着死呢。”常海總是喜歡開這種沒分寸的玩笑。
“過年回不回去？”
“肯定回啊，放心，我跟老頭兒說你今年也忙，年年忙，不忙都覺得你要被搞了。”
“我今年回去。”
“……你不是真被搞了吧？”
“屁，少開我玩笑。”
常海笑了兩聲：“那行，給你備雙筷子。”
“常山呢，去不去？”常青用手指扣着褲子。
“哦，合着你在這兒等着我呢。不知道呢，我問問他。不過你也知道，他那脾氣，他肯定要帶小趙。老頭兒能不能接受咱先不說，感覺你就不能接受。”
“哦，這有什麼不能接受。”常青說完這話，感覺心裡一塊巨石終于落下，他長舒了口氣，“你告訴他有空就去，過年哪有不回家的，帶誰随他的便，誰關心他帶誰啊。”
“我靠，你是我哥嗎？你是常青？”
“你在跟我犯什麼賤，不是常青是誰。”
“天呐，見了鬼了哈哈。行吧行吧，我跟他說。”
“你别說是我說的。”
“嗬！還傲嬌上了！”常海說完，哈哈大笑，氣得常青直接挂斷了電話。
除夕那天常青很早就到家裡，陪老爺子下了幾盤棋，聽到老爺子慢悠悠地說：“聽說今年趙問荊就不是大年初一過來了，今天就要過來，一塊兒過年。”
常青放下手裡的黑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以前我總以為，趙問荊這小孩兒就是人精，打小就知道把握人脈，為了這點兒關系，他能跟常山維持這麼多年交情，成立了公司也不忘年年過來給我拜年。在我這個位置，看多了這樣的人，也沒辦法說他們什麼，但心底就是不喜歡，所以我年年也沒給他好臉色。”老爺子等待常青出棋的期間，說道，“結果今年，常山要把他帶回來一起吃年夜飯，我想了好幾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呢？”
常青随便出了一步，然後歎了口氣：“不知道。趙問荊跟家裡人都沒聯系了，今年又跟妻子離婚，可能是過年覺得冷清。”
老爺子笑了一聲，指着棋盤：“故意輸我？”
“……不是。”常青低下頭。
“你們啊，就是覺得我老了，覺得你們都是新時代，有新觀念。其實根本不是那樣，我就沒見過這世道出現過新觀念，都是老一套，換了種形式，萬變不離其宗。”老爺子吃掉大片黑棋，“今天資本打擊社會，明天社會又要打擊資本了，哪邊兒都有他們的理，根本和諧共處不了。但是實際上呢，都是有人在背後勾着線。常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明白，有原則是好事，但原則不是一切。”
常青總覺得父親在說的不僅僅是常山的事。
“我們都做過些自己可能都無法接受的事，說不定每個人都有，後悔莫及，但要是再重來，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那樣的事才有魅力，那樣的事發生了才會讓人做出改變。”老爺子說完，看向房間東側，窗下擺着一盆常青藤，“以後，常家就要交給你了，你記住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将來有天你會懂的。”
下午常海也帶着妻子回到老家，進門就說：“三兒一會兒就來了，他們把閨女也帶上了，小趙的閨女，就是小菁你們還記得吧。”
常青聽完這話，又開始在家裡坐立不安，一個人悶聲離開了家門，打算出去吹吹風透透氣。
結果剛走到院子，就碰到了從正門走過來的常山他們。
兩兄弟相視無言，倒是趙問荊和趙菁先開口跟常青打招呼：“不好意思來打擾了。小菁，叫叔叔。”
“叔叔好！”趙菁也不是小孩兒了，自然懂得禮數。
常青朝孩子笑着點點頭，然後問：“怎麼沒從車庫進屋？”
“登門拜訪，不走正門多沒大沒小。”趙問荊保持距離感地說着。
常青歎了口氣：“都來吃年夜飯的人了，還搞這套沒用的幹什麼。下次從車庫直接進屋就行了。”
趙問荊微微一怔，眼神裡充滿感激：“我知道了。常軍長您是要去哪兒？”
“随便逛逛。”常青心煩意亂地抓了抓脖子，“在家還喊什麼軍長，你不樂意叫哥，那就叫名字得了。”
常青說完，立刻走了，那樣子很像是逃跑。
趙問荊出神地看着那人離開的背影，随後回過頭對常山笑着說：“你跟你哥可真像，難為情的時候抓脖子的動作都一樣。”
常山那隻正在抓脖子的手突然僵住，然後迅速放下：“什麼玩意兒……快進屋兒，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