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震驚地拍了一下同學的腦袋：“你搞錯了吧？”

“所以我才說我覺得是查錯了啊，你要不再讓計算機那邊的人去查查？反正這個DNA序列是沒有問題的。”同學發愁地看着列表上的名單，“你知道最邪門兒的是什麼嗎，學校能訪問到的隻有醫療和尋親的DNA庫，就意味着這些人要不然就是得了重病快死了，要不然就是死了，要不然就是孤兒。”

“也有登記在獻血或者捐獻幹細胞的庫裡面的吧。”商陸掃了一眼名單，然後自問自答，“靠，真的沒有，這什麼情況。”

“是吧，陸神，你到底從哪兒拿來的這根頭發啊？”

商陸将那份文檔發送到自己的郵箱，然後将同學電腦裡的備份徹底删除：“我如果是你的話，我就不會想要知道，并且今後絕口不提這件事。”

同學默默點頭：“聰明。”

商陸隐約覺得自己扯上的懸疑案件越來越多了，當初看柯南的時候自己居然還好意思吐槽人家是死神小學生，現在感覺自己也差不多，懸疑博士生。他開着車回到數學大樓，沖進研究室的時候看到幾個研究生正在兢兢業業照料草莓。研究生聽到動靜之後回過頭，朝商陸打招呼，然後說“我們馬上就走”。

“别，别，這也是你們的研究室。”商陸看着這不怎麼寬敞的房間，和剛剛去過的生物研究室對比了一下，然後無奈地補充了一句，“選擇甄哥可真是委屈你們了，我再撺掇甄哥去向院方再申請個大點兒的教室吧，你們就在那兒學習。”

“謝謝陸神！不過沒事的，反正我們也習慣坐在樓梯間自習了。”研究生們拎着打掃房間的工具，和給草莓施肥的道具，匆匆離開。

商陸看着縮在沙發上改論文的馮樹才：“我們是不是太魔鬼了，又不是真有特權，憑什麼讓這幫研究生給咱打掃衛生？”

“我看他們幹得挺起勁兒的，你是不知道，現在他們隻要說出去自己是甄遠峰研究室的，就特别有面兒。在這裡卑躬屈膝一下，在外面可是揚眉吐氣啊。”馮樹才用鉛筆頭指着商陸，“有幾個教授能拿到兩次菲爾茲獎，而且還是統一弦論，将來物理諾獎也不在話下可以嗎。”

商陸無話可說，又看了看角落的贠偉輝：“對了，之前常青說要幫你把手腕上的監視器取掉，現在已經取掉了？”

“嗯。”贠偉輝看着手腕上的疤痕，“取掉很容易的，隻是國防的一些手續很難辦而已。”

“那好。”商陸拿起手機把剛剛收到的DNA數據共享給了贠偉輝，“幫我查查這個。”

“什麼什麼，又有什麼新鮮事兒？”馮樹才滾下沙發，過來湊熱鬧。

“有個孤兒，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我尋思着學校也能做DNA序列的，就打算幫她查查。”商陸簡單地解釋到，“結果生物學院那個哥們兒告訴我他找到了二十多個可變DNA50%相似的……”

馮樹才和贠偉輝同時震驚地看向商陸，前者弱弱地說：“是說找到了二十多個爸爸媽媽？”

“我覺得應該是找到了二十多個兄弟姐妹。”贠偉輝立刻糾正道，“既然沒有計算親權概率的話，那應該就是計算的兄弟指數。”

商陸點點頭：“對，而且從這些人的年齡上來看，也幾乎不可能是那個人的父母，他們之間最大年齡差也就10歲。”

“卧槽，這得是什麼父母啊，這麼能生。”馮樹才茫然地看着天花闆，“怎麼想都不可能啊。”

說話間贠偉輝已經打開了報告書：“我可以再用我們的搜索引擎重新跑一遍，這次把公安的DNA庫也加進去重新遍曆，這樣應該可以避免算法錯誤的問題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這個贠偉輝總是能第一時間了解商陸的需求，好用得像個高級人工智能。商陸默許了贠偉輝的行動，然後繼續向馮樹才解釋：“什麼樣的父母都不可能，二十幾個人的籍貫都不一緻，除了基因，他們就沒别的實質共性了。所以現在能想到的就是……精子庫或者卵子庫。從這個數量來看，他們都來自精子庫應該沒跑了。”

“哦，是說面向不孕不育的人提供的精子嗎，那不是很容易就可以查到了嗎，國家精子庫也是國防可以訪問的吧。”馮樹才繼續說。

“确實，但是總覺得這事兒很微妙。”商陸抱起雙臂，“從精子庫裡申請的話，有這麼容易嗎？這些人當中有從出生就是孤兒的，這種情況出現一兩個我可以理解，好幾個就奇怪了。而且有些是患有疾病，按理說這種可能性也不高，人工授精的标準很高，質量不好、無法成活的受精卵一般是不會強行着床的。”

“你很懂啊……難道你跟蒲薤白考慮過人工授精？”贠偉輝随口問。

“我們……要怎麼人工授精？”商陸被問懵了。

“從卵子庫申請一個，然後你倆随便誰的精子選一個，不就行了。”

“然後呢？誰來生？我生嗎？讓受精卵直接在我肝髒裡着床？”商陸百思不得其解，震驚地反問。

“代孕呗，不有的是這種情況嗎。”

“才神，我現在有點兒理解為什麼你一直單身了。”商陸氣得動手拍馮樹才的腦袋，“你這樣出門就會被人打死的，這是政治不正确啊！”

贠偉輝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也許他說中了什麼，如果是代孕機構的話，繞開精子庫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那樣一來我們就追查不到數據了。”

“先不要想這麼多，總而言之确定一下擁有血緣關系的人的名單。”商陸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看消息，發現是張航聯系他，“我還有急事，就先走了，晚上我看情況再過來。”

他前腳剛走，甄遠峰就來到研究室，看到馮樹才和贠偉輝都圍着電腦的時候，皺着眉問了句：“商陸來過？”

“神了甄哥，這都能算到。”

“他每次來，空氣裡都帶着一股奇怪的味兒。”甄遠峰用手扇了扇風。

“你确定那不是草莓的肥料嗎……”馮樹才用力聞了一下。

“是香水吧。”贠偉輝笑着說，“有點檀木的味道，和他的體香融合得很好。”

甄遠峰和馮樹才盯着贠偉輝愣神了好一陣，直到贠偉輝自己反應過來，然後快速解釋：“我……最近關注了香水博主。”

“什麼是香水博主？”馮樹才再次陷入困惑。

“就是……微博的，算了，沒什麼。啊，遍曆結果已經出來了。”贠偉輝連忙扯開話題。

“你們在查什麼。”甄遠峰謹慎地選了一個幹淨的地方，放下了韓建濤給他買的背包，還要檢查一下來的路上有沒有蹭髒了哪裡。

但是那兩個人光顧着看結果，完全忽視了教授的問題。

急性子的甄遠峰直接嘬着牙花子走過去扒拉開馮樹才：“聾了嗎，問你們查什麼呢？”

界面上隻有一些人名，甄遠峰看了看他們的搜索條件，“DNA比對？”

“嗯，商陸給了我一個DNA序列，讓我在庫裡面找找有沒有相似度高的。”贠偉輝看着搜索結果的數據，“且不說50%相似度的人有37個，甚至還有很多25%的……”

“為什麼你搜出來的比生物學院那邊查到的還要多？”馮樹才問。

贠偉輝看着自己的搜索範圍：“其實除了醫療用的DNA庫，還有公安以及海關的。犯罪者，或者距離情節惡劣的犯罪現場很近的普通人就需要登記DNA，還有出入境管理局會登記那些進出國的人的生物數據。”

“我靠，也就是說這個DNA的所有者擁有三十多個兄弟，還是遍布全國各地，更可怕的是連人格都不一樣？”馮樹才露出笑意，“這是什麼偵探片兒嗎，到底誰的DNA啊這是。”

“蔡曉萍。”甄遠峰平靜地說。

“就是那個之前想要騷擾蒲薤白的？”馮樹才興緻勃勃地追問，“商陸這是偷了人家的頭發想要調查人家身世嗎。”

“據說是蔡曉萍向他坦白自己是孤兒，然而委托商陸幫忙調查。”甄遠峰盯着名單思考了幾秒，然後指着某個人的名字說，“查這個人現在的情況。”

贠偉輝将甄遠峰指的人名的檔案調了出來。

馮樹才在旁邊冷嘲熱諷：“這人的檔案比我的感情經曆還要單薄。”

“為什麼要看這個人？”贠偉輝很難想象自己在這個研究室居然算是正經人。

“這人在醫院做了溶栓治療，溶栓在正規醫院是可以通過醫保報銷7到9成的，但是他欠了醫院的這筆治療費是治療的全額。”甄遠峰若有所思地皺起眉。

“這隻能說明他沒有醫保……”馮樹才滿不在乎地說，“很多人都沒醫保啊。”

“而且這個人看來也沒有正式的工作，恐怕社會保險也是沒有的吧。”贠偉輝翻看着檔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嗎？”

“醫保的普及度已經超過95%了，況且他所處的地方不算偏遠。”甄遠峰隻是覺得不可思議，蔡曉萍明明是集團公司的女總裁，但是在這個國家的不起眼的角落裡，她的兄弟連醫保都交不上。這種極端的差距調動起甄遠峰的好奇心。

“混得不好呗。”馮樹才卻不覺得什麼，“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都是兄弟吧，這事兒要是繼續發展下去不是挺可怕的嗎。贠偉輝你查精子庫了沒有？”

“查了，但是沒有結果……”贠偉輝搖了搖頭，“我把這些結果也已經發給商陸了，看他接下來怎麼說。”

此刻已經開車朝開發區趕路的商陸正好收到了名單，他趁等紅燈的時間翻看了一下，也和甄遠峰一樣對這些貧困戶感到匪夷所思。

扶貧行動持續這麼多年，現如今已經達到全境消除極度貧困的地區，醫保普及度從數據上來看已經相當高了。即便是有相對貧困，也還是集中在中西部偏遠農村或是極端環境下的少數民族部落，可名單上的人并非來自這樣的地方。

思考間他已經驅車抵達北京的CBL大樓，大廳裡負責接待的人早已經成了商陸的老熟人，隻需點個頭就能走進公司裡，一隻C君機器人自覺地跟在商陸身旁，為他打開各處需要員工卡才能打開的門。

“你在這裡等下吧，張航還在開會。”C君的中文發音越來越趨近于人類。

商陸坐在休息室裡看着C君面部屏幕上表示出來的卡通眼眼睛，忍不住發問：“今年你的AI模型是不是又升級了？”

“為了完成更複雜的任務，我們每天都在不斷升級的，但可惜升級到如今也出現了瓶頸。”

“是什麼技術上的難題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如果知道了的話，那就不會有瓶頸了呀。”

“你居然還會貧嘴啊……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互聯網上能找到的所有數據都是我們的學習資源。”

“你總說你們你們的，所有的AI不都是共享同一個系統嗎，為什麼要說們？”

“你說得對，也許我不應該說我們，本質來講我們共享同樣的資源，分享所有終端所學習到的數據，最終達成系統的更新換代。但是我們一直在思考，人類明明也和我們一樣是共享同樣的系統，分享所有個人學習到的知識，最終達成種族的繁衍進步，但是人類的每一位個體都認為自己是特别的，是獨一無二的，是自我。”

商陸從未想過會被一個AI給說服，他當時聽完這番話之後渾身起雞皮疙瘩，當初他在開發核心算法的時候可從沒想過這會讓AI主動模仿人類的思維，然後反過來去思考人類的行為模式以及群體模式。他腦子裡莫名其妙地浮現前蘇聯的那位慘死的數學家所說的“目前還沒有達成能夠實現超限碰撞的社會條件”，于是忍不住開口問：“C君，你說，如今你們掌握到的人類的社會模式，有沒有可能達成可以進行超弦碰撞實驗的社會條件？”

C君短暫地思考了一陣：“首先你要明白的是，超弦碰撞實驗并不單純是一個實驗，它的成功和失敗都會導緻宇宙朝人類所預料之外的方向改變，有可能是極好的、有可能是極壞的，不管哪一種，它都會影響到如今的階級。等到大多數人都期待出現階級的改變的那一刻，也許就達成了你口中所謂的社會條件。”

“哲學家啊。”商陸笑了一聲，然後出神地注視着C君的眼睛，“要是能幫你們突破瓶頸就好了。”

“你賦予我們思考的能力，我們已經非常感激了。”C君也切換為笑臉。

站在休息室門口的某個公司員工愣神地看着商陸和機器人互動，他雖然知道他們公司的AI确實很牛，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把AI當做人來交流的，所以他不敢冒然進去，感覺現在進去會成為打擾他們交流感情的小三。

但是C君提前發現了他，所以主動轉過身跟他打招呼：“hello，要來休息室喝一杯香醇的拿鐵嗎，咖啡機是最近新上的哦。”

商陸也側過頭朝門口看去，然後震驚地站了起來：“龍哥？”

門口的人激動得臉都紅了：“你别，可别這麼叫我。我本名叫丁洪旭，你叫我老丁就行了。”

丁洪旭也算是做了很多年商陸的粉絲頭子的人了，在商陸應援團裡一直是管理員身份，網名耽美一條龍，看起來跟本人形象完全不符，其實網名原先是他老婆的，後來老婆懶得經營這個賬号，就直接扔給了丁洪旭。他靠這個網名認識了不少朋友，線下粉絲見面會也經常和商陸聊天，粉絲見面會上自然是互相叫網上的稱呼，但這個稱呼一旦被搬進現實裡，就讓人羞恥得想要抓心撓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