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啊。”王曜華驚呼,“這還真是挺像視頻數據,所以這段看不懂的玩意兒有可能是解析碼或者像素碼?”
“不愧是我的寶寶,太聰明了。”商陸也用力誇着,然後精神百倍地鑽研起來。
“人家聰明歸聰明,怎麼還不愧是你的寶寶了,占有欲收斂一點兒。”張航擡手敲了一下商陸的腦袋,“那個年代的視頻有可能是WMV,壓縮率很高,注意着點兒。”
他們就這麼睡睡醒醒、斷斷續續地解析着最後幾個block的數據,全部整理好的時候,天都亮了。
借助張航開發的reprogram軟件和vFlash工具把這段數據重新寫進ROM當中的時候,商陸和王曜華激動得坐不住,好像是埋藏已久的寶藏馬上就要從深淵中被打撈出來了一樣。
薤白也被他們的情緒影響,跟着在屋子裡踱步,時不時看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進度條。
等到vFlash工具界面上顯示“Succeeded”字樣之後,張航将寫好的硬盤重新接到電腦上,執行啟動命令,把當初張弦用過的電腦系統強行啟動。他打開文件資源管理器,發現了曾經并不存在的E盤。
“恢複了。”張航喃喃着。
商陸和王曜華默契地擊掌,緊接着前者又轉身把薤白抱起來轉了一圈:“多虧你提醒!”
“哈哈也不知道是什麼視頻呢!”薤白也開心得笑出聲。
“點開看看啊。”王曜華見張航遲遲不動鼠标,就用鍵盤打開命令提示符工具,直接打開了E盤當中的某一個視頻文件。
視頻的分辨率很低,背景也很暗,剛開始隻能看到一些馬賽克一樣的畫面,音軌也亂七八糟的。
“這看着像是數據解析錯了……”王曜華略感失望地念叨着,但他話音剛落,就聽到音響傳來一陣相對清晰的聲音:“喂,喂,聽得到嗎?”
這個聲音讓張航和蒲薤白同時怔住。
“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随着那段聲音變得清晰,背景嘈雜的噪音也消失,視頻畫面也切換到稍微亮一些的場景,從畫面看來,那應該是在酒吧之類的夜店,畫面中央的張弦舉着麥克風,站在一架三角鋼琴的旁邊,“今天是這家店的鎮店之寶蒲青天的兒子的生日!”
薤白肩膀一顫,伸手揪住商陸的衣擺。商陸也下意識地摟住薤白的肩膀,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電腦屏幕上那模糊的視頻影像。
視頻開始了一段很長的歡呼聲,畫面也移動到吧台那邊,蒲青天正站在吧台後面,大概是因為沒想到會被點名,所以很難為情地擋住臉,笑着埋怨着。
“所以今天請大家免費喝一輪兒!”張弦喊了一嗓子之後,畫面重新回到他這邊,同時鋼琴前的森少木也進入了鏡頭。酒吧裡的氣氛被炒得更熱,猴叫的、吹口哨的,應有盡有。
“然後為了大家喝得盡興,今天的卡拉OK環節就讓我們來給大家獻醜。”張弦拍了拍鋼琴,和森少木對視着點頭,“XJ的《紅》。”
在大家的起哄聲中,一段高亢的鋼琴琶音打破了混亂的氣氛,讓整個看似低俗的場面突然就變得高雅了起來,錄制視頻的人非常懂的将鏡頭拉近,強調了一下正在彈琴的森少木。
前奏過後,張弦緊緊攥着馬克風吼着一樣喊唱着:“在狂風暴雨的街道上你被風包圍,強風吹拂得甚至眼睛也得閉上,你跑起來,像是被什麼追趕着,你看不見嗎?我就在你身邊啊!在人潮中漸漸消失的記憶的歎息,沒有愛的個人演出已經無法忍受了,關于你的記憶,仍然閃耀我心,交錯的心被滿溢的淚水沾濕。被染成紅色的我,已經不能再被你安慰,沒法再達成了啊,我的心願,朝向凍結的愛,不斷叫喊。你跑起來,似乎被什麼追趕,看不見嗎,我就在你身邊啊,已經沒有能夠安慰我的人了,我的心意再也無法傳達,隻能向被凍結的愛不斷叫喊,但是被染成血色的我,已經沒人可以安慰。Crying in deep red.”
這種鋼琴搖滾風在當時想必非常前衛,無論是森少木激情的琴音,還是張弦沙啞的嗓音,都足夠震懾人心。唱到中途間奏的時候,張弦跑到吧台那邊扯着蒲青天的領帶,把他硬是拽到了鋼琴旁邊,抱着他的肩膀一起高唱——
看不見嗎,我明明就在你身邊啊。被染成血紅色的我,已經無人能夠安慰。
短短五分鐘的視頻,結束之後,房間裡的四個人都愣住了。窗外響起鳥鳴聲,聲音很近,像是麻雀落在了窗台上。首先回過神的王曜華,轉過頭看着蒲薤白:“你跟你爸長得可真像啊我的天。”
眼裡蓄着淚水的薤白被這句話逗笑:“哈,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說。”
“林叔原來這麼會彈鋼琴啊,那段伴奏别再是他自己改編的吧。”商陸也忍不住稱贊。
“是啊,我都不知道呢,他從來沒給我彈過琴。”薤白笑着說,“原來是隻給我爸和弦叔彈。”
張航再次回放那段視頻,把畫面定格在張弦那裡:“但是弦叔唱歌就不怎麼好聽了,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卡拉OK嘛,圖個熱鬧。”薤白還替弦叔說着好話,“不過那天居然是我生日嗎,過生日的主角都不在場。”
張航好奇地問:“你小時候是和母親住?”
“嗯。”
“後來你母親呢?”
“病逝了。”
張航輕輕點頭:“之後你就跟林叔和你父親一起過了?”
“那時我爸也出了意外,所以後來我就被林叔收養了。”
張航稍作停頓,像是在做着什麼打算,然後轉過頭問:“林叔有沒有墓碑啊?”
“有啊,幾年前開始我和商陸就在給他們掃墓。”
“那可以帶我也去一次麼?”張航轉過身,試探性地問。
薤白和商陸交換了一下眼神,前者再點頭說:“當然可以。”
于是在他們放假的第三天,就踏上了為森少木掃墓的旅途。這一次是開車前去的,全程商陸掌舵,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也還沒有到中午。這日子來掃墓的人很少,所以墓園十分安靜,四個人拎着桶、抱着花、捧着貢品,走到墓園中靠近大樹的那座墓碑。
“林叔和你爸葬在一起了啊。”張航看着墓碑上的兩張照片。
“嗯,是林叔的遺囑來着,要求合葬。”薤白蹲在地上拔着雜草,然後開心地對着墓碑上的照片說,“林叔你還記得張航嗎?哈哈,他說他是你的朋友。”
安靜的墓園忽而起了一陣風,樹葉嘩嘩作響,引得商陸擡起頭。他記得第一次來掃墓的時候,他在着墓碑前請示,說自己今後一定會對薤白很好,那時候也是刮來這樣一陣風,有片葉子落下,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故人的回應。現在這個場景再現,就算是唯物主義的商陸,心裡也有點兒偏向玄學了。
張航用小木勺舀起水澆在墓碑上,然後站在碑前凝視了一段時間:“我真的遇到你兒子了。”
薤白擡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張航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拎起地上的白酒,同時對另外三個人說:“你們先回車裡吧,讓我在這兒呆一會兒。”
其他人沒有阻攔也沒有勸慰,他們覺得在這個時候給張航一點兒時間的話,算是一種仁慈,所以聽話地離開了。
“這個地方風水不錯。”走出墓園之後,王曜華轉過頭看着遠處那個大樹,“按照我爸的說法,樹幹粗壯、樹葉茂盛,肯定是有靈性在的。”
“真的很靈,而且每次都會刮一陣恰當好處的風。”商陸跟着念叨了句。
“你倆能别說這麼玄幻的事情了嗎。”薤白有點兒害怕地看着周圍。
“哈哈,刮風不是很正常嗎,這裡是華北平原西北邊緣,北面燕山、西面太行山,東南卻都是平原,冷空氣就很容易從西北方向進入,再加上城市熱島效應影響,形成局地風也實屬正常。”王曜華觀察着方位,“至于這個風到底是怎麼個恰當好處,就是個人的解釋了。”
商陸歎了口氣,輕輕揉了一下薤白的頭:“也許是我希望他們能聽到吧,我希望他們還能看到我們,所以把風解釋成他們的回應。”
薤白放松下來:“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我也希望。”
“你倆希望的是他們在天有靈可以不反對你們天天秀恩愛。”王曜華吐槽着,“但是張航留在那兒是為了什麼呢。”
獨自一人留在墓碑前的張航,打開了白酒蓋子,将上萬的酒倒在墓碑前時眼都不眨。他給自己剩了一口,舉着酒瓶盯着森少木的照片。
“你一點兒沒變,我倒是變了不少。現在也不是小孩兒了,個子也長高了,當初說等我長大之後帶你們打拼官場,現在我也有這個能力了。但是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張航輕聲笑道,“就是你說,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你兒子,你說,如果有天我遇到你兒子,我能不能替你照顧他。我也找過他,沒找到,也不知道沒找到是因為緣分沒到還是因為我根本沒敢用心去找。不管怎麼說吧,現在遇到了。”
張航深呼吸了一下:“我會好好照顧他,你聽見了麼。”
風聲陣陣,始終沒有停下。
“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也許他不需要,長大的孩子不用父母再操心,所以就算你還在,他也不需要你照顧了。他有靠得住的愛人,也有三觀很正的朋友,所以我的照顧可能會顯得很多餘。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我和你約好了。”張航舉起酒瓶,幹了那口酒,把空瓶子放在墓碑前,“謝謝你給我一個遵守約定的機會,再見了,森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