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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include “155t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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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去死的那天,天很晴,大廈玻璃窗上映着藍天白雲的,路上行人也是匆匆忙忙,沒有哪兒看着和往常有什麼區别。就是那種沒有哪兒是有區别的感覺,讓我覺得,一個人的生死,根本左右不了世界如何如何,所以我不是世界的中心,甚至是可有可無的。越是這麼想,我就越堅定。我坐電梯到頂層,爬梯子上天台,那地方以前我也去過,跟朋友調查城建大廈裡的案子時閑得無聊爬上去的,我記得通往天台的那道門有一把鎖。

“我會撬鎖來着,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工具就是兩根鐵絲,我就把鐵絲放在牆邊然後用磚頭擋住。但是那天我走到那道門前,發現鎖居然是開的。”張航小幅度地比劃着,然後陷入沉思。

商陸忍不住追問:“難道是有人來過?”

張航回過神,微微點頭:“我推門進去之後都還沒發現,直到我找到了學校那個方向,我才看到那天台的邊緣正坐着一個人。”

“坐着一個人!?”商陸琢磨着這個經曆也太玄幻了些,怎麼還能組隊跳樓呢。

“那個人看着挺年輕,你也知道,一個人、尤其是男的,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别,所以我判斷不出來那人到底多大。他當時穿着一件黑襯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下面是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非常非常的普通。”張航的雙手抓緊手臂,表情複雜得讓商陸看不懂,“他就坐在天台上,盤着腿,像是在看風景。我當時覺得自己可倒黴了,好不容易想找個好的地方跳樓,結果這地方還有人。”

“他看到你了嗎?”商陸問。

“當然看到了,他聽到動靜,就瞥了我一眼,然後笑着問我是打算幹什麼。我說,不幹什麼,畢竟我也不能給一個素未謀面的大哥說我想跳樓吧。然後我又問那個大哥在那裡幹什麼,他說他在看風景找靈感。”張航露出懷念的笑意,“他說他是不入流的作家,寫了不少短篇都沒辦法刊登在雜志報紙上,就着這個話題聊了好久。我最開始是站在離他挺遠的位置,後來一點點靠過去,坐在他旁邊。他指着南京路,跟我聊每一棟樓的由來,還有小白樓那邊當初是租地的時候的事情。

“他講老一輩的人很喜歡說的解放前後的變化,還有土改的時候發生的一些階級鬥争,說這個時代來之不易,說目前的現狀已經是最優解。其實現在想想,他真的大可不必對一個小孩兒講那麼多有的沒的,而且他講了那麼多,搞得我都忘了我去天台是為了幹什麼了。

“後來他開始問關于我的一些事情,問我為什麼一個人上天台,問我知不知道這樓的下面有非常好吃的麻辣燙和蛋撻,問我在哪裡讀書、平時有什麼愛好。他就是說了好多……我日常裡都不會接觸到的地方,那些飛着蒼蠅的小飯館兒我曾經根本不會去,髒兮兮的奶茶店我看都不會看一眼,對,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覺得自己賊拉高貴,任何廉價的地方都配不上我。

“他還問了好多我日常裡也不會思考的問題,像是我的興趣愛好什麼的。興趣愛好,我想了半天,感覺自己真沒什麼像樣的愛好。打籃球啊、網球啊這些,打也是會打的,玩兒的時候也很痛快,但是不玩兒也不會去想,也不會定期約人打球。藝術類的就更沒什麼了,我其實也會些樂器,父母覺得我也許學學那些高雅的東西心就能靜下來了,但就算學了,我也隻是單純地會了,深刻的感悟也沒有,反而是證書多了不少。

“跟他說了這些之後,他沉默了很久,真的,好長時間他都沒有說話,不過邪門兒的是就算那麼久他都不說話,我也沒覺得尴尬,就安靜地等着,安靜地看風景。那天風景真的很好,我到現在都記得,站在五十層高的樓頂眺望,的确是有和往常不同的視角。路上匆匆忙忙的不再是行人,而是一種抽象的秩序,我也不再是我本身,而是抽象當中的一種具體表達。

“我們從上午,一直坐到下午,期間天氣也是晴轉多雲轉晴,他在沉默了十幾分鐘之後,才又開始繼續說,說他有個朋友,朋友又有個朋友,那個朋友的朋友,愛好彈鋼琴。一般人說愛好是彈鋼琴的時候,别人肯定覺得,啊那你鋼琴一定彈得很好,但那個朋友的朋友完全不是那樣,那人隻是喜歡鋼琴,沒有錢去找老師學,經常瞎彈,花了幾年的時間才學會一首曲子。

“我就笑了,說這叫什麼興趣,興趣不該是愛不釋手、有所造詣的麼。他也笑了,說我不懂愛好這個詞。他說我可能不懂什麼叫做喜歡,人在喜歡一個東西的時候,不單單是在追求快感。哪怕那個東西不會給你帶來正向反饋,你也依舊不會放棄。他說起那個朋友的朋友時,評價對方是難得的一個理解什麼是幸福的人。

“那個人一生沒有成就、沒有地位、沒有财産,但是他腳踏實地,願意和人生中每一道坎坷和解,愛好就是鋼琴,沒别的特别的原因,不過就是按下去琴鍵時那個聲音讓他很喜歡。他說每當他看着那位朋友的朋友,就會覺得黯淡的社會裡,還是有一絲值得期待的光彩,他說他原本希望創造一個能夠讓那位朋友的朋友永遠無憂無慮瞎彈鋼琴的社會。

“但是要把理想轉化為現實,需要很多人的努力,需要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朝同一個方向努力。他想要找的志同道合的人,是那些真正明白世界的黑暗與光明的人,光是知道那些不公正肯定不夠,因為那些人想象不到美好的世界是什麼樣,那麼光是知道那些美好更是不夠,因為他們會去否認世界的糟粕。”

商陸情不自禁地感歎道:“聽起來是位很有智慧的人啊。”

張航笑着點頭:“而且他願意對一個小屁孩兒講那麼多有的沒的,感覺……跟其他大人不太一樣。他在跟我講完那些之後,又開始鼓勵我也去找一個也許不會有所成就的愛好,他讓我去找一個真正喜歡的東西。我說不知道該怎麼找,他就笑,說用找這個動詞确實很抽象,因為很多喜歡的東西不是找到的,而是通過偶遇。邂逅,對,他用的邂逅這個詞,然後進一步解釋,所謂的邂逅就是不期而遇。

“像是我和他的邂逅就是某種程度的不期而遇,但是通常情況下,隻有邂逅、沒有進一步認識的話,其實也不會發生什麼質的變化。所以所謂的緣分,是要通過看似一次性的巧合,與之後堅持不懈的雕琢,才能夠締造出的東西。”

商陸非常認同這番話,聽過之後,臉上終于泛起笑意,想到了自己與薤白之間的緣分,簡直就是對上述那段話的最好诠釋。“那位大哥挺有底蘊啊,話說你問他叫什麼了嗎?”

“問了。”張航回答,但沒有急着告訴商陸,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講述和大哥之間的交談,“可能因為他是個陌生人吧,他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的人格有什麼問題,還願意犧牲他的時間來跟我聊天,所以我就徹底放下警惕,開始反過來向他講述我的經曆。你想想,我那時才十六,哪兒有什麼經曆啊,現在感覺大部分都是自己矯情。但是那個人就願意聽,聽得特别認真,還會幫我一起罵那些對我很虛僞的大人。

“最後我忍不住跟他說,今天我來,其實是因為我辜負了大家的期待,沒能考上清華,所以不想活了。我說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攔住了我,心理評估的考題到底是哪一道寫的不對,為什麼就因為一個心理評估,就因為一個十幾分鐘就能做完的評估,我整個人就被扣上了劣質品的印章,然後我用我劣質的人格所做的全部善舉,都成了引人發笑的行為了。那大家需要的不是實打實的幫助麼?大家難道隻是需要一個’好人來幫助自己’的概念,無所謂有沒有被真正的幫助到麼?

“那麼我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呢,既然每個人都害怕我,沒有人需要我,那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需要群居的社會裡,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我的消失能夠讓大家松一口氣,那是不是我就該立刻去死,以死來完成我這一生唯一能夠為别人做的一件好事呢。我去死,社會少一個禍害,大家不需要再擔心我會作惡,所有和我有過接觸的人的生活都能回到正軌了。

“我的父母可以再生一個健康的小孩兒,鄭叔和朱阿姨可以放心地疼愛勇哥,所裡、局裡的警察們也可以去培養真正的社會棟梁。這樣不是挺好麼,隻要我死了,大家都能快樂,那我的死就是有意義的。”

張航記得十六歲時的自己,以一種歇斯底裡的語氣,對一個剛認識不滿三個小時的陌生大哥低吼出這番話。

那個人在聽到張航的自白之後,沒有急着說什麼,而是用力抱住了他。

張航被那個人抱着,才意識到自己正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又或者是極度的難過。那是他記憶裡第一次被人抱住,說來也是叫人難以相信,張航都想不起來上次被擁抱是什麼時候了。父母從來不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鄭文也充其量就是拍拍他的頭,朋友之間的勾肩搭背也不過是打招呼的程度,女朋友也因為害羞所以頂多就是摸摸他的手指。

原來被人抱着是這種感覺,張航閉上眼睛,逐漸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倚在對方懷裡,把頭埋進對方的頸窩,耳朵貼着對方的脖子,聽着頸動脈的脈搏聲。

如今他都還記得那個人身上的味道,形容不來,但是讓他感到非常安心,張航不知道具體在那個人懷裡靠了多久,徹底冷靜下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哭。

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個什麼,是委屈麼?委屈又是什麼意思呢?有誰虧待過他麼?

他慢慢停止哭聲,腦子暈暈的,鼻涕都快流進嘴裡了。

抱着他的那個人用手幫他擦掉眼淚和鼻涕,毫不介意髒兮兮的他,還柔聲細語地安慰着:“忍很久了吧,沒事兒,在我這兒你就盡情地釋放一下。你還這麼小,憑什麼要讓你承擔這麼多。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那些被你幫助的人并非人人都有教養。但你要明白,幫助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得到對方的一句謝謝,而是想要幫助對方的心情。這世界上被診斷為正常的人格有那麼多,但當中能有幾個成為中流砥柱呢,何況人格不僅僅是由基因注定的。

“偉人的孩子可能是廢物,廢物的孩子可能是偉人,具體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那完全是看後天的覺悟罷了。既然你願意為你不能回應大家的期待而哭,既然你認為自己的存在讓大家提心吊膽,既然你想讓一切都回歸正軌,那就意味着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願意為人着想,還自發性地想要保護别人,真的是很少見的好孩子。

“反社會隻是普通人按照大多數案例所下的定義,那不是你的标簽,你就是你,沒有人可以影響到你的為人。你記住我的話,今後要去尋找你心中的正義,不管别人怎麼說,也要貫徹到底。

“政體、制度、經濟、文化,沒有什麼是注定的,也沒有什麼是不能違抗、無法改變的。人首先要有自己的信仰,為信仰而奮鬥的人是自由的,隻有自由的人才能創造理想的世界。”

張航感覺到對方在說的已經不單純是安慰了,但是他沒有多想,隻當是對方有一定的政治抱負。他聽進心裡,然後點點頭,離開對方的懷抱時心情已經輕松很多,至少沒再想從樓頂跳下去之類的事情了。

不管别人怎麼說,不管别人怎麼去理解,張航想要貫徹自己心裡的正義。

因為一個陌生人都願意這樣鼓勵自己啊。

“謝謝。”張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人家那件被自己弄髒的襯衣,“衣服……我賠你一件吧。”

“哈哈,不用,這有什麼呢。”那人笑得非常爽快,還捏了捏張航的臉頰,“你要明白,人當然可以有崩潰的時候,人在崩潰的時候當然可以向别人求救。人類生來就在啼哭,那就是在向周圍的同胞求救,此後互相扶持着、互相救贖着。自私的人大抵是被傷害過,博愛的人也不一定就從不孤獨,大家在矛盾中成長着,朝着成為獨當一面的人而努力着。”

“大人就是獨當一面的吧。”張航小聲念叨。

“那可不一定,我遇到過很多人,但是在這很多人當中,真正能夠獨當一面的少之又少。很多人都是還沒明白做人是怎麼一回事,就渾渾噩噩度過了一生。獨當一面可是很難的事啊,是終極目标,所以就算做不到,那也沒什麼好傷心的,隻要努力過,不愧對自己的人生就夠了。”

“不愧對自己的人生。”張航默念着,眼淚徹底止住。

那個人看起來也稍微放心了些,但手臂依舊搭在張航的肩膀上,時不時發力抱抱他:“你知道難過的時候要怎麼辦嗎?”

張航茫然地搖了搖頭。

“哈哈,去吃好吃的。你愛吃什麼?”

張航思考了一下:“我幹爹家門口的炸醬面。”

“你幹爹?”

“嗯,鄭叔……鄭叔是北京人來着。”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吃鄭叔家自己做的炸醬面!?”

“因為太鹹了,我喜歡吃甜一點兒的。但是勇哥喜歡吃鹹口,所以鄭叔家的炸醬面一直是按照勇哥的口味做的。”

“勇哥?”

“就是我幹爹的親兒子,是我哥哥。”

那人愣了一下:“所以你從來沒告訴過他們你的口味嗎?”

“沒有,告訴了的話,他們就會按照我的口味去做,那樣勇哥要怎麼辦。炸醬面也沒必要做兩種味道吧,反正我也不是有多不愛吃。就是偶爾鄭叔值班的話,去上班之前會帶上我去吃家門口的面館兒,那裡的炸醬是真的香。”

“哈哈,那暑假可以去大吃一頓,吃他個兩三碗。”

“哈哈,好。”

“那你知道你學校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

“嗯……那邊兒的商場有家泰式餐廳還不錯。還有偶爾會點麻辣燙的外賣,不過我大多數時間都在食堂吃。”

“你小子,怎麼這麼不懂生活,平時難道光學習了?”

“當然沒有,但是平時也不覺得吃飯有多重要。”張航歪着頭,“不餓就可以了吧。”

“不可以!吃飯可是天大的事,是最重要的事。活着就是為了吃飯啊!隻要一個勁兒地吃,幸福感就會持續增加。你就聽我的,不管去哪兒,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好好吃飯。去找各種零食,越是不幹淨的越好吃,放心,吃不出毛病,人的消化系統和免疫系統都很強大,相信自己的身體!”那人揉着張航的腦袋,開始給他傳授附近好吃的店。

從藏在商場角落的奶茶店,到街角的炸串店,就連當時他們所在的那棟樓裡有什麼零食店都給列舉了一遍。二樓的冰淇淋和小蛋撻,一樓的麻辣燙和串串香,門口的奶茶店和綿綿冰,他把張航的下午茶和晚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都給我聽饞了哈哈,那要一塊兒去吃麼?我請你,就當感謝你開導我這麼久了。”張航興緻勃勃地問。

那人表情上沒有破綻:“要不是馬上要到截稿日期了的話,我一定跟你去。”

“截稿日期?”

“對,投稿去讀者文摘,我還沒想好要寫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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