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昨天沒睡好嗎？”薤白上車之後習慣性地把為司半夏準備的那杯咖啡包裡掏出來，所以沒有留意司半夏的面色，隻是看她趴在方向盤上，以為是困的，“抱歉今天有點兒早了，因為我打算去問一下下下周能不能請兩天假，我想跟商陸一起回趟老家。夏姐，給，你的咖啡。”

司半夏揉着眼睛轉過身，接過咖啡的時候和薤白對視了一下：“下下周？啊，是商陸學校的校慶是吧，我就猜你也要去。”

薤白看着司半夏那面色紅潤但眼神慵懶的樣子，瞬間心情就複雜了起來：“……嗯，姐夫告訴你的？”

“嗯。”司半夏猛灌了兩口咖啡，“嗯，還是你家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好喝呀。”

“今天是商陸做的手沖咖啡。”

“……哦。”

“姐夫這兩天是不是不忙了。”

“聽說最近要改成商陸去忙了，隻要商陸去公司的話英澤就能輕松很多。”司半夏把保溫杯放在杯托裡，拍了拍臉準備開車，“不過你家商陸身體沒事吧，聽起來這兩天就要公司、學校和劇組三頭往返了。”

“嗯，學校那邊主要還是在幫甄教授查文獻引用，但是基本上都是研究室裡的其他博士生和研究生在查，有一些俄語文獻需要他幫忙翻譯一下而已。公司那邊他說他就隻是接受培訓，實際上怎麼樣我也不懂。在劇組……感覺他玩兒得可開心了，一天到晚的不是跟道具組做手工，就是跟AP研究怎麼趕進度。”薤白說着說着就笑了，“哈哈，這麼一想，他好像挺喜歡劇組的工作。”

“得了吧，他那哪兒是喜歡劇組的工作，單純是因為你在那個劇組裡而已。”司半夏一語道破真相，“哎呀早上的三環還不是很堵呢，真幸運。诶他今天怎麼沒一塊兒跟你去劇組？”

“他去睡回籠覺了。”薤白不自然地低下頭翻了翻劇本。

司半夏慣性地調侃着：“哎喲喲，又在你身上辛苦勞作啦。”

“怎麼，姐夫已經起床了？”這次薤白也不甘示弱，擡眼看了一下前排的後視鏡，精準捕捉到司半夏臉紅的刹那。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傷害着到達劇組，和導演請好假之後，回休息室的路上碰到了剛到片場的歐陽桃桃。

自從上次桃桃英勇告白事件之後，每次桃桃看到薤白時都會迅速轉移視線，打招呼都小心翼翼地，然後低頭匆匆路過。這種尴尬的氣氛讓薤白逐漸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欺負人的人，他尋思着小姑娘确實占據優勢，現在劇組的人似乎都在可憐桃桃，順便埋怨薤白，甚至有人直接到薤白這兒來說“商總其實沒必要天天都來吧”。

薤白其實也想跟商陸說這事兒，但是每次一提這個話題，商陸就會委屈，薤白就得哄他，最後隻能以上床收尾。

倒不是說薤白不想跟商陸這麼頻繁的親熱，但他實在是對這種固定的“觸發劇情”感到厭倦了，而且天天做也吃不消啊，商陸的起床時間已經從六點推遲到七點了。除此之外，薤白更煩的是自己最近還沒辦法抽空做太久的提肛運動，光是靠蹲起的話也沒辦法快速恢複狀态，再這麼下去，他都害怕有天商陸會覺得跟自己做沒什麼感覺了。

偶爾也搞搞精神戀愛吧，真的，柏拉圖那種不是也挺浪漫嗎。

像是那些小動作、小表情，聊天時偶爾交換的小眼神，說話時不經意間地小對視……

嗯？

薤白一邊翻看劇本一邊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看着想着，愈發覺得劇本裡的角色間的互動變得暧昧了不少，他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看打印日期：“這是昨天拿到的新劇本？”

正在給他做頭發的造型師笑着說：“有什麼新鮮的劇情嗎？”

“劇情倒是沒有特别新鮮的，”薤白讀着角色的台詞，“但是怎麼講呢，這個角色好像終于不再是個角色了。”

“哈哈這是什麼意思啊？”造型師沒聽懂，反而聽笑了。

薤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都在演繹一個擁有超能力的角色，那個角色很厲害、很有趣，但是很不真實。現在，他再看劇本，竟然覺得這個角色似乎真的被賦予了一種人格。

重點是不光男主如此，其他的角色都是如此，他們的對話不再單純是诙諧的了，其中加了每個人的小情緒和小心思。

距離王曜華說要觀察商陸和薤白搞對象那件事才剛過去一個多禮拜，現在薤白拿着新的劇本，已經對王曜華的實力感到恐慌了。

那人别再真是個神仙之類的吧……就像是商陸以前總說的類Unix系統一樣，王曜華其實是個類人類，本質是個神仙。

“蒲薤白3号影棚standby。”現場AP這個時候站在休息室門口喊了一句。

薤白回過神，調整了一下心情，回應着：“好，馬上去。”

上午他們拍攝在研究室各自辦公桌的戲，劇中薤白和周文傑是背靠背的同學，兩個人坐在椅子上互相退一步、半轉過身聊天的場景很常見，今天上午就是這種場景。往常他們也就是靠聊閑天兒來推進一下有關于項目的劇情，幾乎不會聊到感情問題。但是今天，周文傑的角色有一句“你為什麼一直單身”。

被問的那個人表情有明顯的停頓，然後故作不屑地說：“單身多美啊，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幾點睡幾點睡，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诶你，晚上一塊兒去撸串兒嗎？”

周文傑的角色按照劇本來說，應該也會有一個停頓，然後遲疑地說：“晚上我有約……了。”

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鏡頭，被導演叫停了三四遍：“文傑，你是怎麼回事，我剛是怎麼和你說的，這個時候蘇晨已經跟小雯兒确認關系了，但是他不想讓陸羽航知道，你想想他為什麼不想讓他知道？你倒是想想啊，小雯兒是陸羽航的青梅竹馬，結果蘇晨把小雯兒給搶走了，他為什麼搶走？就是為了讓陸羽航注意到他，他想讓他生自己的氣，但又害怕人家真的生氣。所以這個時候眼神要躲閃，語氣要弱下去。你看看你剛演的是什麼，你是挑釁嗎，你就跟炫耀似的，‘看看我晚上能跟你青梅竹馬去吃飯，你一單身狗就得自己去撸串兒’，你是不是這個意思？這不行啊！”

周文傑雖然按照導演的要求，加進去了眼神的躲閃和語氣的遲疑，但是導演還是不滿意，甚至親自上陣跟薤白拍了這段戲。

導演不愧是導演，薤白一瞬間就感受到了角色之間的感情聯系，他有些入戲地演繹出了一股微妙的心酸感。導演起身，又問周文傑懂了沒有，結果周文傑反而生氣了。

“我就是這麼演的啊，不是一模一樣嗎？”這是周文傑第一次跟導演耍脾氣，說完這句話之後扭頭就要走。

好在他的經紀人是個腦子正常的人，趕忙跑過來抓住周文傑的胳膊，然後扭頭和導演賠不是：“實在是非常非常抱歉，蔣導，抱歉抱歉，今天大家的零食和飲料，我們全包了，大家随便想吃什麼都可以，盡情地點！導演您看，能不能再給文傑一點兒時間，文傑啊，一直都是工作狂，沒談過戀愛，可能很難感受到那麼細節的情緒。”

導演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被安撫下來，蔣成飛無奈地看了看周文傑：“這樣吧，你就跟薤白兩個人在這兒練，磨合一下，培養一下感情。其他人跟我去6号攝影棚。”

劇組的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歐陽桃桃趁人不多的時候走到周文傑面前：“你是不是有病？腦子是不是有病？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不好好演，想拉誰下水呢？你想拉誰下水，你說啊。是不是因為今天商陸不在？商陸不在你就敢了是吧？就你這樣還算個男的？莫名其妙！好好工作啊你，好好工作行不行啊你！”

在場的人都懵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桃桃的經紀人，她趕忙朝周文傑的經紀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桃桃就是有點兒心直口快，她……啊不，就是她傻傻的，喜歡說氣話。”

“沒關系，我覺得罵得挺對。”周文傑的經紀人淺笑了一下，給周文傑甩去一個蔑視的眼神，“聽見了嗎，人家姑娘家都比你有覺悟多了，認真一點兒，态度給我擺對了。”

薤白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動都不敢動。

這時周文傑的經紀人又朝薤白那邊鞠躬道歉：“影響到你的拍攝進度了，真的很對不起。我聽說你過兩天要休假是吧，我一定督促周文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

司半夏這個時候站了出來：“這話說的，應該是我們薤白配合周先生的時間才對，沒關系的，首次合作都是需要磨合，今後我們一起努力就好了。”

三個經紀人互相說着客氣話，外加旁邊圍觀的一些劇組人員在中間調和，這件事沒有鬧大，很快就被平息。

最後留下薤白和周文傑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尴尬地對視。

“其實……突然跳到這個片段，确實很難演好，剛剛導演好厲害啊，那個神态，真是有很深的底蘊的人。”一想到這是為了工作，薤白硬着頭皮研究着讓周文傑入戲的方法，把劇本翻到後面，“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先看看第十章的這個片段，就是陸羽航穿越到了兒時，見到了11歲的蘇晨。”

周文傑别别扭扭地翻到了那一頁。

“11歲的蘇晨在父母離異之後的第二天，放學沒有回家，而是一個人沿着河畔走。走着走着，看到岸邊站着28歲的陸羽航。陸羽航不知道那就是小時候的蘇晨，蘇晨當然也是不認識面前的叔叔的。但是陸羽航因為看出小蘇晨的表情很寂寞，所以主動問他發生了什麼，然後安穩道……”薤白說着說着，突然回憶起自己11歲那一年，也就是養父來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天。

“今後，你不會再是獨自一人。”薤白念着台詞，表情不自覺地複刻出當年養父面對自己時的樣子。

那個溫柔中又帶着傷感的表情，莫名讓周文傑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