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商陸的那句話一整晚都在薤白的腦海中自動循環，即便是他們早就度過了那個話題，即便是商陸已經睡着，即便是到了三更半夜，薤白還是在不斷想着“我們期待已久的互相是彼此的第一次”。

主要是這話真的沒什麼毛病，客觀來講、主觀來講，都沒毛病。

但是真的有人會交換位置嗎？薤白認識的同性戀也不多，而且根本不會聊到太隐私的事情，他就隻知道他陽哥這輩子應該是沒有做過底下的，雖然蘇木是個不挑位置的人，但跟陽起石的時候絕對也不會想要上了人家吧。話說為什麼呢，為什麼就不想上呢。

這恐怕是薤白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麼想要跟蘇木好好交流一下，不然這事兒還問誰呢？韓建濤嗎？話說韓建濤到底什麼位置他也一直都不清楚，看樣子很像1，但聽說跟甄教授的時候就會自動切換成0，簡直是跟蘇木一模一樣。

所以大家對一個固定的人就會采取固定的角色，反正薤白沒聽說過身邊有誰反攻過，更沒聽說過有哪個攻突然要求做受。

啧，媽的，隻要一把受這個标簽貼在商陸身上，薤白就覺得渾身難受。

對啊，早些年就說過了今後要舍掉标簽，所謂的标簽隻會加深人的刻闆印象。其實攻受這件事也不需要想得那麼複雜，本來就是情不自禁的結果而已，根本不應該規定誰應該是什麼角色。

薤白翻了個身，枕着手臂，盯着商陸的睡臉，繼續發呆。

老實說其實薤白感覺自己大多數時間都還是想要做被抱的那一方，那種感覺很難描述，想要把身體和心靈都托付給對方，想要深刻感受一下自己是被對方愛着、寵着的，想要表達自己絕對的信任與忠誠，大概就是這些“想要”的疊加，混上一部分生理的渴望，成就了這種現象。但要說他從來都沒有過想要反過來抱商陸的這種想法，那也絕對是謊言，不過就是那種沖動似乎又略有不同，更多的是占有欲、保護欲，想要傳達給對方自己到底有多愛，想通過被對方接納的方式來得到安全感。

這麼一想，商陸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抱自己的呢，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情嗎？

薤白對超能力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沒有什麼特别的向往，但有一個例外，他是真的很想聽一聽商陸的心聲，想要真正能夠占用商陸的大腦來共有一下他們之間的感受。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隻能通過身體和語言來溝通，如果是從身體這個角度來判斷的話，薤白隐約能感受到其實商陸偶爾在抱自己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也有脆弱的一面。

自己想得是不是有點兒太複雜了，也許就沒有那麼多深刻的意義，隻是因為想要，所以就做了，順從自己的渴望，而對方又願意包容自己的沖動，不過如此罷了。

薤白擡手摟住商陸，頭靠得近了一點兒，想着也許自己隻是無法原諒自己對商陸産生太多自私的沖動吧。

但是……有什麼不好呢，薤白也真的很想通過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商陸自己到底有多愛他。

手臂稍微縮緊了一些的時候，商陸被這個動靜驚醒了，薤白有些抱歉地撫摸着商陸的胸口，想要哄他繼續睡。

商陸睜開半隻眼，側過頭看着薤白一臉精神的樣子：“現在幾點了。”

“不知道，兩三點吧，可能。”薤白也懶得看時間。

“怎麼還沒睡。”商陸努力睜開眼睛，抻着脖子看了看床邊的時鐘，已經是深夜兩點了。

“睡不着。”薤白實話實說。

商陸伸直了胳膊，想從薤白脖子下面穿過去，後者十分配合地擡起頭，然後枕在前者的臂彎裡。“是不是還在想我晚上說的那個事兒？”

“嗯。”

商陸輕聲歎了口氣：“早知道就不提了，沒想到真的會給你壓力。”

“不是壓力，隻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維角度，所以我應該是因為興奮所以睡不着。”

商陸一聽這話，另一隻手向薤白下方一掏。

“你幹嘛！？”薤白吓了一跳，“怎麼沒睡醒就開始耍流氓。”

“你不是說興奮嗎。”商陸帶着點兒壞笑，“别客氣，直接上。”

“什麼玩意兒！不是生理上的興奮，是心情激動的那種！”

“我知道，我就緩解一下氣氛。”

“什麼氣氛啊用你緩解什麼氣氛？”薤白氣得想笑，偶爾有這樣幾個瞬間，他是真的會反思自己看人的眼光。

“緊張的氣氛啊，”商陸看來也是醒盹兒了，稍稍偏過頭來親了親薤白的頭，“感覺你肩膀繃得特别緊，這樣肯定睡不着，說好了今天要睡到自然醒呢。”

薤白瞬間沒了脾氣，調整了個姿勢窩在商陸的肩膀上：“商陸，我問你啊，你平時跟我做的時候都在想什麼呢？”

剛睡醒的商陸似乎還沒辦法快速消化這個問題：“想、想什麼？”

“就是……什麼心情之類的？是想占有嗎？還是想要得到安慰或者别的什麼。”

商陸很慶幸自己多問了一句，但就算是多問了一句也沒什麼用，因為大多數時候他想的事情都很現實，基本上就是在“卧槽好爽”和“诶他的□□不是這兒嗎怎麼沒反應”之間反複橫跳。當初他還會想一想公式和算法來延長時間，偶爾也會想想人生哲理、辯證思維，現在雖然靠着耐力就可以維持久一點兒，但時間長了的話他滿腦子裡都是“累得要死”、“忍住忍住”、“艹忍不住了”這些，反正浪漫的想法基本上是沒有的。

“你都會想什麼呢？”商陸反問了回去。

“嗯……會覺得自己很幸福吧，看着你努力的樣子感覺很可愛，也覺得你這麼努力大概是因為真的很在乎我，類似這些吧。”薤白說着說着，臉頰又開始發燙。

商陸隻顧着緊張自己的處境，暫時沒有發現薤白已經開始害羞了。這可真是要命，合着愛人在上床的時候居然會産生這麼多的情緒，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技術還是一般啊。等會兒，是不是有可能被上的人就是會很輕松？

想着，商陸同志吞了下口水：“我要是說我其實沒什麼餘力想這些……你會生氣嗎？”

“嗯？”薤白似乎沒聽懂。

“為了保證在床上交流的質量，我已經竭盡全力，要是再想着幸福啊、好愛你之類的，可能我就差不多是個平均時長5分鐘的憨逼了。”商陸誠懇地回答着。

這個角度也是薤白從來沒想過的，他吸了口氣，慢慢坐起來俯視着商陸：“所以，做1是真的很累啊。”

“啊……嗯。”商陸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不知道别人怎麼樣，我反正從小就覺得上床挺累的，連着幾發之後我感覺自己能睡到地老天荒。不過睡醒了之後也沒什麼疲憊感，所以應該不是病。而且以前我不是割過BP嗎，那時候順便問了一下男科醫生，醫生說正常人都這樣，隻要第二天沒有不良反應就是健康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薤白摸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陣：“我去過之後也會有點兒累，但過不了一會兒就好了。啊這麼說起來，最開始和你做的時候經常會感覺腰酸腿疼的，現在倒是沒有了。”

“那是姿勢問題吧，抱歉，最開始我沒什麼經驗，腿都讓你自己舉着……”商陸反思過很多很多，這才成就了如今即便是反複糾纏薤白、也不會讓對方起不來床的優質效果。

“啊，原來是姿勢問題，原來如此！”薤白還以為自己單純是習慣了，他去健身房也會特意鍛煉腰和腿的肌肉，所以總覺得是自己努力的效果，也就忽略了商陸在這方面的努力。要是這麼說的話，自己是不是真的忽略了很多商陸的努力呢，以前做的時候十次裡能有一兩次舒服就已經很驚喜了，但最近感覺舒服的幾率在穩步上升，薤白以為是自己的身體已經徹底習慣了商陸來着。

聊着，商陸也坐了起來，從床邊拿起手機打開了上有密碼的記事本軟件：“我其實時不時就會記錄一下我們的生活來着，如果你向我反饋了哪裡哪裡感覺不對，我就會寫下來研究對策。”

薤白看着商陸把手機轉過來給自己看，于是湊近了定睛一看，震驚的發現商陸記錄的生活都是跟性有關的，甚至還非常生動地畫了火柴人配圖。

這特麼的，要不說人家是學神呢，那些讓他覺得害羞的、不好意思的事情都被商陸事無巨細記錄了下來，突然就感覺性其實是充滿學術意義的一種行為，掐着秒表來計時都不為過。

“我、我服了。”薤白茫然地念叨了一句，然後又毫無征兆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我真的服了！”

“怎、怎麼了？”商陸也跟着咧嘴傻笑，“服什麼，這不是很正常嗎，發現問題、确認關鍵、解決問題，不是挺好嗎。”

“是挺好！但真的不正常！”薤白笑着一頭栽倒，枕着商陸的腿來回打滾，“怎麼會有人真的記錄這些事情，上面居然還有引用文獻，你是真的打算寫論文嗎！”

“本來就是打算要用一輩子時間來寫的，以前不是說過嗎。”商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機，“這個記事本我上鎖了，隻有你和我能打開，不會被人看到的。”

“一輩子”這樣的字眼讓薤白立刻收起笑聲，近兩天他對這樣的單詞尤其敏感，一想到商陸差點兒就要在還沒有告訴自己有這麼個記事本的情況下便離開自己，薤白的後怕感就會被進一步加深。他躺在商陸那條沒有傷口的腿上，仰視着對方：“你手機裡、電腦裡，還有什麼其他的隻能由我們兩個人知道的東西嗎？”

“合同和遺囑吧，遺囑是我拟定的，還沒有正式找律師公證，但有我的指紋和簽名，所以就算是沒公正我就死了，應該也是有一定法律效益的。”商陸笑着說，“但還是早點兒公正一下比較好，防的就是萬一啊。”

薤白笑不出來了，立遺囑這事兒他一直以為商陸是說笑呢。

還有多少被自己以為是開玩笑的事情，其實都被商陸在背地裡認真地執行了呢。

“别這個表情啊，我知道你會多想，所以才一直沒告訴你。但其實遺囑裡也沒寫什麼，就交代了一下我擁有的财産和賦予你繼承權的事。要是我不在的時候你也不在了，那錢就給商洋和商旻百分之五十，剩下的捐給量子物理學做研究經費。其他像是房産、照片和研究成果之類的，還有林叔的遺物，就交給商洋和他的後代來保管。如果商洋不給力，沒有後代，那就托付給商旻的後代。萬一商旻也沒後代，那就上交給國家哈哈。”商陸還覺得自己挺幽默，說着說着低頭看了眼薤白的反應，本來以為對方會笑，結果發現對方一臉嚴肅且悲傷。

商陸趕忙扔下手機，揉了揉薤白的腦袋：“隻是說遺囑，遺囑這個東西總是要立的吧，畢竟我們也不是身無分文、湊合活着。”

“我知道，就隻是感慨而已，明明你看起來也那麼畏懼死亡，但你真的在好好面對，而不是逃避。”薤白側過身子，把臉埋了起來。

“畏懼是真的，但好像也有點兒不精準。”商陸思忖片刻，深沉地說，“敬畏吧，應該說我是敬畏死亡。”

薤白稍微抖了一下，摟住商陸的腰：“像是你敬畏自然那樣嗎？”

“我覺得人類也是屬于自然的一部分，生命的誕生本源我們都還沒能理解，所以實在不能說我們可以擺脫了自然來讨論個體。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也被包括在自然裡。你知道物理就是指萬物之理，是研究宇宙中的一切的學科，我始終覺得宇宙中的一切也包含了人類的意識，仔細想想就覺得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東西。對于那些我們暫且無法琢磨明白的一切抱有敬畏之心，其實也是挺正常吧。”商陸輕輕抓着薤白的後腦勺，“我們還真能從上床這事兒讨論到這裡。”

本來挺嚴肅的氣氛，又被商陸一句話給毀掉了，薤白沒忍住又笑出聲：“你到底怎麼做到在深刻和膚淺之間自由切換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這些話題都是差不多深度的。”商陸也是第一次産生這種想法，“我們讨論性，其實也就是在讨論生命的和諧，緊接着就是生命的價值、存在的意義，那不就很容易和自然、宇宙聯系到一起了嗎。所以要是說性很膚淺，那大概會覺得宇宙其實也不過如此吧。”

薤白重新露出臉來，意猶未盡似的注視着商陸：“很哲學啊。”

“哈哈，我胡扯的而已，沒什麼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