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睡覺這個話題，王曜華用力打了個哈欠：“唉……不想回也得回，我就住在公司，還能去哪兒啊。”
“怎麼現在還住公司呢，這都住了大半年了，還沒有租到合适的房子？”最善良的薤白開始關心起王曜華的生存安危。
“就是啊，住公司算什麼事兒，你們公司是黑心企業嗎？需不需要我幫你舉報？”侯玥瑤的正義感也瞬間被喚醒。
王曜華擺了擺手：“你要是真的想舉報我倒是也沒意見，但我不覺得你舉報又能怎麼樣，說不定我老大跟你爸也挺熟……”
“你老大是誰？你老闆嗎？”
“啊對。”
“是叫什麼名字啊？”
“叫張航。”
“我靠！？”侯玥瑤第一次爆粗口，之後捂住自己的嘴，連忙道歉，“抱歉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吓一跳，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吧。”
“這個世界不小，”商陸用手指畫了個圈，“是這個資本家與權力者的圈子太小。”
王曜華也感慨道：“你果然認識，我想也是。”
“天呐，我雖然認識他，但也不熟啦，沒想到他心這麼黑，讓員工睡公司的。難道他克扣你工資嗎？”
“那倒是沒有，錢我還是有的，隻是覺得租房子沒必要，兩頭跑也浪費時間。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公司來着，租房子的話租金不就相當于白給房東了嗎。”王曜華說起這個就是愁，“不如買一套，但是砸鍋賣鐵在北京買了房子，用不了多久我們公司又要在天津成立總部，那到時候我在北京買的房子不就隻能租出去了。”
商陸愣了一下，扭頭看着王曜華：“CBL的總部要設在天津？”
“是啊，想不到了吧，給你個機會讓你猜一猜他打算把總部大樓放在哪兒？”
“開發區？”商陸想到之前甄遠峰跟他說的CBL在開發區建造強子碰撞機的事。
沒想到王曜華搖了搖頭：“在咱母校對面的城建大廈。”
“……什麼意思，城建大廈不是居民樓和商場來着？”商陸有些疑惑地皺起眉。
“他把那幾棟樓買下來了。”王曜華說完，自己笑了一聲，“毫不誇張地說，銀行給他貸款都不夠，他幾乎把褲衩子都搭進去了。我們每個人也都去找銀行貸款，還是不夠，好在他的合夥人裡有個英國貴族家庭的小哥兒，把自己那部分資産挪出來扛了一下。”
說完，王曜華臉上的笑容又漸漸消失，一臉遺憾地補充道：“這麼一想我也沒錢在北京買房了，還欠銀行幾千萬……”
商陸的表情凝固住，“為什麼要承擔這麼高的風險，有這麼個必要嗎？話說你們公司現在真的在盈利嗎？”
“這公司成立多久就赤字多久，最近在沖納斯達克上市，财報你可以自己下載看看。”王曜華自嘲一樣笑了笑，“所以怎麼說呢，公司的幾個合夥人活着基本靠情懷來硬撐，有公司住就不錯了，誰也沒法兒像我們老大似的有富家女來無腦倒貼啊。”
侯玥瑤那閃閃發光的雙眼伴随着王曜華這句話而黯淡下去，薤白在旁邊看得真切，有些于心不忍似的替侯玥瑤朝王曜華反駁：“不一定就是無腦倒貼吧，張總肯定有他的個人魅力在的，有些人就是會認為魅力無價。”
“也對，抱歉，我剛說話不走腦子了。”王曜華立刻端正态度，非常誠懇地認了錯，同時解釋了一下自己剛剛為什麼态度不對，“我剛也是有針對性了，主要是我實在看不慣我老大對他妻子的态度。他那個人吧，你要說他的能力，那絕對是沒話說。他願意在一分錢沒有的情況下去賭命，賭赢了就把所有的錢投進去他認為不得不去做的事業裡，認為失敗了也不過一死，死不了那就問題不大。但是他對家庭真的讓人覺得很惡心，他從十幾歲就再也沒有單過身，本身是個極其畏懼寂寞的人，他需要有人把他視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隻要滿足這個條件，他就願意把那個人摟進懷裡。他的前妻也好，現在的妻子也好，都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天、當作自己世界裡的神。”
“張航居然是這麼極端的人嗎。”侯玥瑤聽得有些入神。
薤白也陷入沉思：“這種人看來是重度缺愛啊，是什麼原因導緻他這麼怕寂寞呢。”
商陸回憶起常山曾經說過的有關張航兒時的事情，想到張航的父母曾經說不定真的打算抛棄過這個孩子，就覺得也許那會是導火索：“可是如果他對妻子忠誠，也沒什麼需要批判的地方吧。”
“那是你們男人的思考模式，”王曜華抱起雙臂，“事實上女生需要的不僅僅是忠誠。說句不好聽的，即便你不忠，隻要對女生态度始終如一，浪漫和愛意不減，那麼女生就不會痛苦，甚至都很難發現你的不忠。老大可不是那種懂浪漫的人，他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認為妻子就得圍着自己轉，就得捧着自己、愛護自己。現在他妻子懷孕，逐漸把重心放在肚子裡的孩子上，他就不樂意了，覺得妻子背叛了自己。”
“哇，被你說得感覺男人好恐怖……”侯玥瑤下意識地捏了捏手臂。
“哈哈，都說了是有針對性的，隻能說我老大這個人腦子多少是有點兒毛病。不過即便說他認為妻子背叛了自己，他也沒和妻子吵架，不過就是冷戰吧，最近更是連國都不回。”王曜華多少是有點兒個人恩怨在的，“他在德國開分公司每天精氣神十足，中國這邊兒的爛攤子都留給我，我真的謝謝他祖宗延續下來這麼折磨人的基因。”
“說起來，你們買總部大樓需要錢的話，張航沒找他妻子家裡伸手要嗎？”商陸絲毫不在乎什麼感情問題，依舊對于CBL的發展戰略感興趣。
“啊，沒有，當然沒有了。家人是家人，合夥人是合夥人，這個他倒是分得很清楚。合夥人鬧掰了可以踹，家人要是因為公司的事情鬧掰了，那要怎麼辦？反過來說要是他們夫妻之間感情不和，未來離婚的時候資産問題又怎麼辦？這些都是風險，都需要規避。”王曜華冷靜地分析着。
這一點讓商陸十分佩服：“這可真是比我們公司的創始人要智慧多了，且不說張航什麼為人，至少他作為商人是真的成功。”
“是啊，誰也沒否認過他的商業能力，不然我也不可能老大老大地喊得那麼膩歪，不管怎麼說那都是我的金主爸爸，我期待他能成功，那樣我就能朝着億萬富翁的圈子邁進一步了。但我主要是想要抨擊他的私生活。”王曜華也分得很清楚，“畢竟别的也沒得抨擊了。”
“适合做領導的人不一定适合組建家庭，倒是也不矛盾。”薤白微微點頭，有些慶幸地看着商陸，在心裡默默感歎自己可真是撿到寶了。
侯玥瑤則是想到了韓家的居面：“說的也對，就像是一個清廉的官不一定對家人就一樣公平，又或者一個對單位的人充滿照顧的領導，可能沒辦法對自己的孩子也充滿關懷。仔細想想大家多少都活得有點分裂呢。”
“人性很複雜，其實沒什麼分析的必要，我們隻要去尋找應對的方法就足夠了。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活得很複雜，就比如說商陸吧，在我們商陸同學的世界裡，所有人被分成三類，一類是完全和薤白同學不熟的人，一類是和薤白同學很熟的人，還有一類是蒲薤白。”王曜華像是要把話題再重新變得輕松起來，故意調侃着商陸。
“哈哈哈！”侯玥瑤鼓着掌笑出聲，“經典！”
薤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商陸終于放下酒杯，轉過頭和自己這位摯友對視了一下：“我本來想反駁你來着，但仔細一想你說得好像也沒錯。”
“是吧，”王曜華不再公式性假笑，表情放松下來，“真是羨慕啊。”
“羨慕什麼，羨慕我活得簡單？”商陸也莫名跟着發生表情上的變化，雖然沒在笑，但看起來也十分輕松。
王曜華視線一轉，看了眼薤白，又看回商陸，稍微停頓幾秒，說：“總之目前還是更羨慕你有錢，今晚你請啊，一會兒再請我喝杯飲料吧。”
“行啊，喝啥，蜜雪冰城嗎。”
“您還能再選個更便宜點兒的嗎。”
“冰露礦泉水，再友情贊助你一包速溶奶茶。”
“行，你不下個月去東京嗎，到時候我要怎麼培養甄教授就靠我自由發揮了。”
“诶诶别啊，怎麼就急了呢，說真的，喝什麼。”
“我要喝楊枝甘露。”
“最近滿記是不是又出甜品自助了，要去嗎。”
“要去趕緊，一會兒關門兒都。”
薤白坐在對面看着商陸和曜華兩個人之間的互動，把他們之間奇妙的放松氣氛盡收眼底，讓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他這次并沒有因此而感到嫉妒或者不滿，反而覺得心底很暖，更多的是滿足感。
他覺得至少這一刻，他遇到了高中時代的商陸。
侯玥瑤也安靜地看着商陸和曜華有來有回的對話，同時又偷偷觀察了一下薤白的反應，在她發現薤白并沒有吃醋而是很開心地看着對面兩個人聊天時，心情也徹底放晴。
他們離開西餐廳，直奔最近的甜品店，雖然點了四份甜品自助，但吃飽喝足的侯玥瑤和對甜品興趣不大的蒲薤白根本沒有戰力。至于商陸和曜華，二人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喜歡吃的東西都差不多，楊枝甘露和芒果雙皮奶一碗接着一碗，一人幹掉十碗才放下勺子。
甜品局之後又要去KTV唱歌，美其名曰為消食，但到了店裡又點了大份薯條。薤白終于有機會現場聽到商陸和曜華的和聲了，那兩個曾在高中拿過校園歌手大賽冠軍的組合，合在一起果然可以控制全部音樂，中低音是商陸，中高音是曜華，合在一起就讓對唱變得飽滿起來。
侯玥瑤也在旁邊聽得很入神，連沙錘都不舍得搖，直勾勾地看着兩個人默契地合唱，現場聽來簡直是視覺與聽覺的盛宴。
不過唱嗨之後商陸暈乎乎地回到了薤白身邊，靠着他肩膀催他也快點兒唱。而王曜華則是坐在距離他們很遠的位置，笑着翻閱平闆尋找大家都可以唱的歌。
就是那時候曜華臉上帶着的笑意，那種在侯玥瑤看來有點傻傻的笑容，将那人整晚的精英形象全部擊毀，讓侯玥瑤覺得好像隻有此時此刻傻笑着的少年模樣的王曜華才是真實的。
侯玥瑤鬼使神差地移動座位，走到曜華身邊坐好，湊過去問：“下一首點什麼呀？”
“精忠報國！”王曜華字正腔圓地報出歌名。
一屋四人同時爆笑起來，也許他們對于這首歌都有不同的回憶，但今晚一起放聲高歌之後，又有了新的回憶更新于腦海。
玩兒到深夜的他們終于在淩晨時刻宣布解散，因為實在太晚，侯玥瑤家裡派車來接她，她站在車門旁邊詢問要不要順便送他們回去。
“沒事兒，我們家就在附近了。”商陸指了指後身，“走不了幾步。”
“我也，公司挺近，我騎共享自行車回去就行。”王曜華指了另一個方向。
“你還是要回公司啊。”侯玥瑤打開車門，又猶豫着關上，看向王曜華，“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我們家還有客房空着的，這麼晚爸媽應該都睡了，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
“啊？沒必要啊，哈哈。”王曜華立刻拒絕。
“可是你畢竟是女生，都這麼晚了……”侯玥瑤有點兒着急。
“謝謝關心，但是我們在北京啊，黨的光輝保護着我呢，問題不大！”王曜華揮舞雙手，“快回家吧，不然我們都走不了，哈哈。”
由于王曜華語出驚人，幾個人又在街頭爆笑起來，侯玥瑤笑得臉頰發酸，最後說了好多聲“拜拜”，這才坐進車裡。
她打開車窗繼續伸手道别，卻被三個人制止“手快縮回去”、“太危險了”、“違反交通法了”，侯玥瑤縮回手，依依不舍地注視着他們，直到徹底看不到為止。
“瑤瑤今晚玩兒得很開心啊。”司機已經接送侯玥瑤很多年，大概是第一次見侯玥瑤這麼晚回家，忍不住感慨。
“嗯。”侯玥瑤抱着手機，看着四個人的群，意猶未盡一樣笑了起來，“哈哈，因為他們真的，好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