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起石也對跟在自己身後的橫山雅樹說：“雅樹，去我辦公室等我。”

橫山雅樹聽話地鞠躬離開，陽起石也沒再回頭看過對方，而是徑直走進商陸辦公室：“久違了，你辦公室也沒什麼變化啊。”

“能有什麼變化啊，才過一年。”商陸到咖啡機那裡取了個一次性紙杯，轉頭問陽起石，“咖啡？”

陽起石點點頭，坐在沙發上：“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最近圈内都知道範建國公開招募電影男主，試鏡邀請名單裡有小白的名字，所以你打算讓他去參加那場試鏡嗎？”

咖啡機運行時候的噪音很大，商陸趁着這個噪音思考了一陣，他原本以為陽起石來找他會說有關蘇木的事情，再不濟也該是日本那邊的分公司情況，萬萬沒想到對方上來就戳中自己的痛處。

這些日子商陸不是在忙着帶領無人機去雪災現場支援，就是在忙着甄遠峰和韓建濤那檔子破事兒，所以關于薤白之後的工作方向還隻字未談。

“其實他幾乎不會跟我談有關工作上的事情，現在他的自媒體賬号已經有了團隊來運營，可能工作上的事他更喜歡跟司半夏和袁文倩談吧。”商陸端起加了三包糖的咖啡，吹了吹熱氣，自己喝了一口。

陽起石看他那行雲流水的動作，就有點兒懵：“咖啡不是給我的嗎！？”

“誰讓你提我傷心事了呢，我也想找機會跟薤白好好聊聊範建國電影的事。公開試鏡就是個台階而已，沒有意外的話範建國就是要把這個角色留給薤白去演，這樣的話未來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範建國好好拍、薤白好好演，電影大火、名垂電影史。還有一種，範建國不想好好拍、或者薤白的演技沒夠到那個高度，電影糊了、負面标簽鋪天蓋地而來。”商陸轉身面向沙發那邊的陽起石，簡單地分析着。

“但是範建國反同那麼出名，居然還是屈服了要用小白，這應該也是你努力的結果吧。”陽起石自己站起來去搞一杯咖啡。

“那畢竟……以這種方式回到娛樂圈的話，薤白的演員路會非常順暢。别說得我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範建國反同似的行不行，要是真的能，我也想把那個老不死地一槍崩了，但那不現實，而且他還有利用價值。”

“是啊，我贊同你的做法，也不是來指責你什麼的，就是有點兒好奇你為什麼聽起來好像也不想讓小白真的走上你鋪好的這條路。”陽起石舉起咖啡杯，和商陸手中的杯碰了碰。

商陸苦惱地歪了歪頭：“畢竟也是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我偶爾覺得薤白在……夢想這方面，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執着了。人總是會變，那麼假如說他對未來有了不一樣的看法，那我現在為他做的這些，不久反而成了他的壓力了嗎。所以我想知道他具體是怎麼想的，想要找一個我們都冷靜的、放松的時間，好好聊聊。”

“你居然會想這麼多，讓人很意外啊。”陽起石說着，很快又自我反駁，“算了，你好像一直都會想這麼多。”

“最近……韓建濤那邊有些讓我很好奇的事情，想要調查一下。查出來個所以然之後，打算和薤白一起去東京或是京都度個假。”商陸看着咖啡裡的倒影，“快到櫻花季了，再加上我倆的紀念日，所以下個月我打算把手裡所有的工作都推掉。公司和研究室都還好說，問題是有檔綜藝下個月開始錄制，目前暫定讓公司重點關照的新人去頂上，但可能制作方不同意，到時候得有人來周轉一下。”

“大概不會不同意吧，畢竟誰都知道你現在是中央重點宣傳的對象。不過就是你真的要在你爆紅的關鍵時期給自己放一個月長假嗎？”

“那怎麼了？我又不是靠當明星吃飯的。”

“啧，凡爾賽過頭了你。”

“随你怎麼說，随大家怎麼去想，反正我得保證我和薤白獨處的時間，這才是最重要的。”

“誰能想得到呢，科學家兼明星的天才霸總竟然是戀愛腦。”

“戀愛腦礙着誰了嗎？我為我是戀愛腦這件事感到很自豪。”商陸義正言辭，字句铿锵。

陽起石笑出了聲：“不過對小白來說，倒是件好事。這樣啊，你們準備去東京……那正好，這就又牽扯到我想和你說的第二件事。”

“說。”

“是這樣的，我前陣子……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在聽說我認識小白之後，說想要見見他，有話要當面對小白說。”陽起石跳過了很多重點，直接說出了請求。

商陸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為的是讓自己保持冷靜：“你不妨先說說，在哪兒遇到的那個人，那個人又叫什麼，什麼職業？什麼性别？什麼毛病？”

“在酒吧遇到的，叫橘泉也，東大終身名譽教授，性别男，至于毛病……這個就太主觀了，沒辦法回答。”陽起石一一給出答案。

“橘？”這個姓氏讓商陸瞬間回憶到薤白的養父森少木生前在名古屋結識的那位叫做橘俊之的政治友人。

“對，就是我現在所處的同心會組織所效忠的那個橘家，這位橘泉也少爺……是這個财閥家族的下一任家主。”陽起石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這件事，終于說出口了。”

商陸總覺得陽起石在自己當年的逼迫下、如今已經走上了畫風完全不同的生活軌迹，這事兒讓他覺得挺搞笑的，所以他就笑了出來：“你特麼是怎麼跟他認識的？”

陽起石向商陸聲情并茂地描述起去年秋季末尾的那個讓人很容易感到寂寞季節，說他在酒吧的時候，有位長相精緻、談吐優雅的小哥兒坐在他身旁和他搭讪，并且小哥兒主動提出：陪我一晚吧。

商陸聽過這段經曆之後，逐漸變得面無表情：“然後呢。”

“然後，”陽起石咋舌一聲，“小哥兒的技術真的很不錯。”

“你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商陸也是納了悶兒，陽起石的後宮明明已經非常龐大了，一天翻一個牌子一個禮拜都沒有重複的，但即便如此，這人居然還打算在外面找新歡。

“我有毛病這件事我以為已經成為定論了，沒必要再讨論了吧。”陽起石也不生氣，而是繼續說道，“不過事後我們多聊了幾句，我才知道他是從一開始就了解了我在同心會的地位，他說他之前去名古屋拜訪他的橘俊之叔叔的時候，聽說了你和小白前年和橘俊之見過面，那之後他就一直想找個機會也和小白見上一面。但橘俊之似乎不太同意，具體原因誰也不知道，所以他為了能夠找到路子，就勾搭上了我。”

“好一個順藤摸瓜啊。”商陸放下紙杯，抱起雙臂思忖着。

橘俊之對薤白的态度一直是有所虧欠的感覺，大概是當年從森少木那裡得到太多幫助，還沒來得及報恩的時候，森少木就死了，所以橘俊之為了彌補那種虧欠感，就一口氣補償到薤白身上。如今商陸和薤白的家就是橘俊之給的房子，雖然商陸和薤白倔強地要把房款還給橘俊之，但那套房子也不是隻要有錢就可以買得到的。

不過這樣一來商陸倒是也能感受到橘俊之的誠意，那位大叔看起來是不打算打擾薤白的生活，也沒有說太多有關森少木生前的細節。

但現在，橘家的下一任家主突然蹦出來說要見薤白，這其中又有什麼目的，商陸就揣測不到了。

“會是有什麼惡意嗎。”商陸想着，小聲嘟囔了一句。

“惡意是指什麼，泉也帶着什麼惡意嗎？至少我是感受不到的，我問過他是打算見小白說些什麼，他說……”陽起石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不對商陸有所隐瞞，“他說曾經見過小白的生父，所以很想見見小白、和他聊聊有關他的生父蒲青天的事情。”

商陸沉默了很久，其實也沒有思考什麼，感覺像是大腦卡了殼。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沒有強調說“認識森少木”，而是說“認識蒲青天”，商陸還以為和薤白的生父有交情的人已經死絕了呢。

“原本這件事應該直接告訴小白，但……我又覺得事先告訴你會更穩妥一些。”陽起石拍了拍商陸的肩膀，“你們自己做決定吧，得出結論之後聯系我。”

“……謝謝。”商陸微微點頭。

“我要說的就這些，”陽起石喝幹咖啡，“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會兒，我也有事兒想問問你，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方面的人脈。”商陸叫住陽起石。

“哪方面？”

“韓又軍你聽說過嗎？”商陸問。

“韓又軍？”陽起石看起來像是沒什麼印象。

商陸先是小小的松了口氣：“你沒印象的話那看來大概率就不是gay圈的了。韓又軍是文化旅遊部的部長。”

“啊，韓部長，韓建濤他爸，”陽起石笑了笑，“韓部長如果是gay圈的，那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彎得像蚊香了，那樣肯定不敢給他放到歐美去留學。怎麼？”

“最近……最近我們都在綜合調查韓又軍有沒有什麼政治污點，但是調查的結果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不得不承認也許韓又軍人雖然是垃圾，但作為政客，他完美得簡直不像是人。”商陸對此非常苦惱，“你有沒有朋友聽說過什麼？”

“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但即便是有什麼，也可能隻是小道消息。”陽起石皺了皺眉，“你為什麼突然要調查起他了？”

“說來話長，原本是為了幫我們教授消除毀滅世界的想法，但現在又是抱着一點兒想要伸張正義的感覺？”

“你這句話槽點多得我都不知道該從何吐起，但是暫時先不管你們教授為什麼要毀滅世界，你想要伸張正義這可真是太罕見了。難道說這事兒牽扯到小白了？”

“沒有直接牽扯到，但薤白他看起來……他看起來真的在為韓又軍的妻子感到悲傷。我就很反感别人影響到他的心情，我想讓他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所以有人打擾他心情了，我就想把那個人依法處決了。”商陸比劃着開槍的姿勢。

陽起石抖了抖肩膀：“可真得感謝你對蘇木的不殺之恩。不過這事兒又跟韓又軍的妻子有什麼關系？”

“聽說他妻子為了他拿掉過孩子，後來為了懷上兒子，折騰得幾乎沒了半條命，但即便如此，韓又軍非但沒有表達感激，甚至還對妻子施暴。”

“居然是家暴，這也違法了吧。”陽起石也露出憤怒的表情。

“違法了，但沒有證據，而且如果說韓又軍并沒有做出影響到上面的人的核心利益的事情，那麼家暴這事兒多半也會被壓下來。”商陸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說得在理，明白了，我會盡快去問問。”陽起石低頭思考了一下，随後苦笑道，“我在美國的那時遇到過和韓建濤交往過的人，那人說在當時的學校的彩虹圈子裡韓建濤是個很出名的人，首先他是亞洲人，再來他是官二代，第三就是他在床上總是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罪惡感。無論是做top還是做bottom，他都會在事後反複道歉。我還在想這會是為什麼呢，偶爾都想向小白證實一下這是不是真的。”

商陸平靜地看着陽起石：“事後會道歉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在事前也會征求對方同意，是個有賊心沒賊膽兒的軟骨頭。不過也……多虧如此，某種程度上來說，薤白幸免遇難。”

“……啊，是這樣嗎？”

“是這樣。”商陸長歎了口氣。

“這種性格也是家庭問題導緻的吧，真是叫人想不到。我和他吃過幾頓飯，在飯局上那人看起來也是很喜歡指點江山的，那麼強勢的外表下，居然有這麼可悲的内在。”陽起石搖了搖頭，一邊感慨一邊朝商陸招招手，“這麼一想，在我認識的人當中，表裡如一的鋼鐵直男就隻有你一個吧。”

“我不直。”

“鬼都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