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來。”屈雪試着攙住他的手臂,麒容卻踉跄着往前膝行了幾步,似乎站不起來了。
麒容垂下眼,輕輕把他退開:“你先回去吧,”他瞧着似乎清醒了一點:“我犯了錯誤,所以師叔罰我跪在這裡,”他強忍着巨大的渴望,才沒有直接攥住那隻遞過來的,散發着暖意的手:“還有三天,我不能起來。”
屈雪眼皮一跳:“你在這跪了多久?”
麒容舔了下幹裂出血的下唇:“六天了,我做錯了事,該罰。”可他不後悔。
面前的屈雪對現在的他來說像個夢似的,他怕自己多碰幾下就要醒了。
“你先起來,柳成殺那邊的問題我跟他應付。”屈雪抓着他的手有些強硬的把他拉扯起來,“你年紀還小,不要跪壞了膝蓋。”
麒容勉強站起,可是兩條腿早就沒了知覺,無法走路,他低着頭:“我動不了。”他被扔在這裡罰跪之前全身靈力都被封住了,現下無法靠靈力自愈,帶着傷硬生生捱了六天和一場雪三場雨。
屈雪伸出一指點在他的額心上,眨眼麒容就被他幻化成一條和自己本體差不多大的小蛇,收進袖中:“我帶你回去。”
麒容不适應這麼小的體型,心想原來這就是屈雪蛇形時候的視角,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緩慢的一圈一圈纏到屈雪手腕上。
好暖。他在袖中無聲喟歎。希望走回去的這條路能夠長一點。
屈雪回到竹樓後發現柳成殺和墨薇都已不在此處,他把麒容放出來,麒容伏倒在柔軟的毛毯上,背後的長發披散開,才露出上面的一道狹長鞭痕,幾乎将他抽得皮開肉綻。
屈雪吃了一驚:“柳成殺怎會對你下這樣的狠手?”
麒容沉默下來,一言不發,瞧着可憐巴巴的。屈雪隻得轉而說起其它:“把上衣褪下,我替你上一上藥。”
麒容一愣,然而就在屈雪轉個頭的功夫,他就飛快的把上衣褪下了,露出一片少年人骨骼還不算很壯實寬闊的背。
屈雪皺眉:“竟傷得這麼重。”
他取出金瘡藥,用指腹沾取了一點,因為怕麒容疼,力道放得十分輕柔,但還是碰一下麒容就抖一下,他以為麒容是疼的,出聲安撫:“你忍着點,我盡量快一點上完。”
麒容忍得有些變調的聲音傳來:“慢......慢一點也可以。”
屈雪以為是太疼了,不過也對,沒有靈力護體時他們幾乎與凡人無異,又在冰天雪地裡跪了那麼長時間,傷口沒有感染化膿都是因為上面挂了霜。
什麼樣的大事才會讓柳成殺這麼為難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金瘡藥生效很快,剛抹上不久就感覺傷口癢癢的,但是想到身後上藥的是屈雪的手,麒容隻覺得更癢了,室内炭火燒得足,才一會兒他的額頭被熱出了一層薄汗。
屈雪見他的脊背有些微微發抖,連兩隻手都緊緊攥了起來。
“是不是很疼?”屈雪将動作放得更輕。
麒容“唔”了一聲,音調奇怪。
上完藥,屈雪替他捏了個淨身訣,麒容穿着換過的衣服把自己盤成一團,默不作聲的坐在炭盆前,被炭火一烤,他頭發上凝結的冰化開之後沿着發尾往下滴水。
屈雪看不過眼,把自己的大氅給了他:“披着這個吧。”
麒容伸手去接,但抓錯了方向,一把攥住了屈雪的腕子。
屈雪動了動,發現對方沒有松開的迹象,他低頭看去,隻見麒容燒得眼睛都有些發紅,體溫滾燙,有些意識不清的模樣。
......
等柳成殺回來,發現床上躺着兩個人,麒容執拗的抱着屈雪的腰不撒手,屈雪沒法兒硬掰開他的兩條胳膊,到了午休時間隻好帶着這樣的姿勢入睡,到最後麒容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抱進了懷裡,蛇尾緊緊纏着屈雪兩條腿,更是讓屈雪動彈不得。
柳成殺目光一暗,擡手對着麒容便是蓄積了一道殺招,不料屈雪對他的殺意太敏感,一睜眼便是駭得猛地往後一退,連四肢都不自主的發起抖來。
柳成殺忙消去指間靈力,走過去扒開麒容将他抱離床榻,低聲安慰:“雪雪,莫怕,莫怕,”他的聲音有些艱澀,“我不是要害你。”
屈雪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懼,啞聲道:“滾......滾出去,不要動我。”
柳成殺隻得将他放下。
屈雪一邊退到牆角一邊警惕的看着他,看他即将離開門口,又補了一句:“你也不準傷麒容。”
柳成殺的背影頓了頓,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看他,就這麼離開了屋内。
屈雪幾乎是立時就松了一口氣,全身都出了一層薄汗,驚吓太過導緻小腹有些隐痛,疼得他一時睡不着,便撿起了麒容落在被子外的尾巴,默默的盤了起來。
等麒容醒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他爬坐起來,隻覺得頭痛欲裂,睡前喝了屈雪給的湯藥,導緻這一覺實在睡得太沉,夢中總覺得好像感知到了強烈的殺意,卻掙紮着醒不過來。
麒容的目光往下看去,看見自己的尾巴尖被屈雪握在手裡,屈雪大抵是受他影響睡得不太好,淡白的唇緊抿着,雙眉微蹙,一副沒什麼安全感的模樣。
他把自己的尾巴尖從屈雪手心裡小心翼翼的抽出,又把落在地上的大氅蓋到屈雪身上,臨走前還是沒能忍住,低頭湊近了屈雪的臉,目光緊緊盯着那雙緊抿的薄唇。
在即将碰到之時,他低歎一聲,用鼻尖蹭了下屈雪的鼻尖,然後起身離去。
竹樓下的柳成殺幾乎站成了一個雪人,麒容來到他的面前,低聲叫了一句:“師叔。”
良久沒有得到回答。
隻是鋪天蓋地的殺意掩飾不了柳成殺的内心,“如果不是因為他.......”柳成殺唇間吐出幾個帶着冷意的字。
竹林裡的林葉互相摩挲着,風中帶雪,雪裡夾着冰碴子,細細密密的打在人的皮膚上。
麒容朝他深深弓下腰,然後直起身離去,直到即将離開竹林時,他的唇角才勾起了一個微小的,不甚明顯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