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才六月份嗎?
新一批年輕的血液即将蔓延至社會各個角落,但對于他這種技術崗,就算是要裁員也不至于……
崔嘉晖聳了聳肩:“經濟形勢不好,都正常,賠了n+1,錢還是挺到位的。”
許知醒聽他這麼松快的語氣,輕笑了聲:“那就好。”
崔嘉晖看着許知醒低着頭從冰箱裡拿了一個蘋果,忽然有些好奇問她:“許知醒,你很缺錢嗎?”
“啊?”
倆人隻是室友關系,平常的交流除卻電費之外聊勝于無,大城市中生存的人也很有距離感,不會主動窺探别人的生活隐私。
可這一個月來,崔嘉晖也知道她早八晚五在一家娛樂傳媒公司上班,晚上八點到淩晨四點在一家便利店兼職。
崔嘉晖至今也還記得還沒搬進來時許知醒就很抱歉地說:“我兼職要到淩晨四點左右才回來,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吵的。”
“你如果不能接受我讓中介重新幫我找個房子。”
“可以接受,我作息也挺奇怪的。”
許知醒眼睛亮了下,問:“你會做飯嗎?我會用廚房,如果你不用的話燃氣費你不用A錢,還有我晚上習慣開着燈睡覺,電費我可以出多一些。”
“不會做,我不進廚房。可以。”
倆人是單獨的衛生間跟淋浴室,房間隔音效果也不錯,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距離上班的地方很近。
于是一拍即合。
許知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前年挺缺的,當時工資還沒現在高,今年的話就還行。”
其實她從大二下學期闵司行就不讓她去兼職了,忙于學業本就沒有時間。
那時闵司行準備了一張銀行卡,他的所有工資什麼的都在這張卡裡,綁定了許知醒的賬号,她可以随便用。
但她很少動他的卡,她隻是覺得自己也可以支付的起的,不想用他的錢讓這段感情變得不平等。
她又說:“餘額會讓我有安全感。”
崔嘉晖點了點頭:“哦,感覺你真的挺拼的。”
許知醒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向來不善交流,隻是頓了幾秒,說:“我上班快遲到了,先走了。”
“好。”
許知醒走路去了便利店,妹妹已經關門跟男朋友約會去了。
她打開門,把門牌翻轉成正在營業,坐在前台看了看電腦,查詢了一下架子上的貨,戴着口罩盤了盤賬。
她捏着旁邊廢舊的小票折了一個小小的星星,捏在指腹,用尖銳的地方輪回在肉上紮。
手機滴滴了兩聲,許知醒打開,是妹妹發來的微信。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
周瑩:【啊啊啊我真的服了,我倆吃完飯,他居然說送我回去,明天學校都要放假了,我都要回家了TvT】
許知醒忍俊不禁:【他這是尊重你,如果你沒有表露出那種想法,他先表露出來,也不太好。】
【不過,你們在一起了嗎?】
【沒啊……所以我就有點着急嘛,他到底想幹什麼啊!也不是想要吊着我啊,但是也不主動一下……】
【你可以主動,或者暗示的明顯一些。】
【萬萬不行!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主動表白啊,那樣在談戀愛的過程中肯定會處于下風的。】
周瑩别扭好奇地問:【知知姐,你追過人嗎?】
許知醒不太想提,可周瑩問了,她就隻能慢吞吞試探着扒開傷口,任由痛楚層層疊疊席卷而來,在鮮紅之中剝離出一些含着玻璃渣的回憶出來。
【追過,他當時有很多很多人喜歡,也跟我不是一個學校的,追了很久。】
追到許知醒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了,覺得他那樣的人明眼看就是前途無量,無法奢求。
畢竟長相漂亮的女孩子太多,可闵司行是名聲在外的出衆。
她并不是自卑,隻是覺得他應該配得上更好的,起碼是能夠在他生活中起到作用的。
【哇,真的難以想象你追人是什麼樣子。】
許知醒每次想起以前,思緒都會變得遲鈍緩慢,仿佛一個蠶絲捆在裡面的繭,那些碎片會讓人悶到忘記怎麼呼吸。
【嗯……我記得有一次想請他吃飯,但是我又沒錢,我高中甚至學費都交不起,但又實在想約他。沒成年,隻好去附近餐廳打黑工,差不多攢了一個月,請他去一家特别特别貴的餐廳吃飯,總覺得他那樣的人平常應該吃過很多山珍海味,普通的餐廳害怕他覺得我寒酸。】
【就吃了一次,我就約不起了,自己吃了整整一個月袋裝泡面。】
那段時間她營養不良到有些低血糖,在晨跑時暈倒了也沒錢打點滴。
她也并沒覺得苦,是她想追的人,用心想要得到的人,為之付出點什麼也沒什麼。
【哇靠,前夫哥這不對你死心塌地啊。】
[周瑩撤回了一條消息]
【對不起知知姐。】
【他不知道的,也已經不喜歡我了。】
許知醒盯着微信聊天框那些字,又敲打着:【你不認識他,如果認識就會明白,誰都可以為他做到這些。】
關掉手機,許知醒給客人結賬,撐着塑料袋把東西都裝進去。
夜晚的便利店格外安靜,這種特制的煞白燈光能夠把貨架照出冷冽的光,食物色澤也更清晰。
最近便利店新上了關東煮,時間在晚上十一點,她把所有食材放在鐵格湯汁中,時不時去看兩眼。
基本要到淩晨才能熟。
香氣過分濃郁,來吃的人倒是挺多。
便利店有人用手機在看綜藝,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擡頭看了過去。
隔了很遠看不清,也知道那是闵司行作為特邀嘉賓參加的,裡面有位常駐跟他關系很好。
他很少參加綜藝,這或許會是唯一的一次。
視線沒移回來,目光又被玻璃窗外站着的一個男人給吸引。
他穿着一件破舊的灰黃襯衫,裡面白色内襯被染得白一塊黑一塊,到膝蓋的藍色短褲,一雙藍色漏洞涼鞋。
正吞咽着口水扒拉着玻璃窗往裡面的便當看。
碩大繁榮的東川市中心會出現流浪漢,這并不是一件罕見的事,許知醒隻是看了一眼,前方有人結賬,她重新低下頭給面前的客人掃碼。
好幾個吊兒郎當的成年男性穿着涼拖跟背心,問許知醒:“有中華嗎?”
許知醒擡頭看了他一眼,說:“有,要哪款?”
男人笑意赤裸裸的:“硬的。”
許知醒忽視他刻意拉長的語氣、過分直白的黃腔,把身後的中華給他一盒。
“套兒有嗎?”
“那邊架子上。”
“沒用過,你覺得我要買什麼型号?”
“你應該……很有經驗,不然你看看我,給推薦一下呗。”
旁邊男人跟着哈哈大笑,格外刺耳。
男人有些糾纏不清的意思,站在前台堵住了後面客人的結賬,最後排的小女孩也不敢吭聲,哆哆嗦嗦放下手裡要買的便當從便利店離開了。
許知醒的語氣不受影響,很平淡說:“你可以每種都買一盒試試。”
也隻會打聲嘴炮,纏了些許時間,他們就離開了。
對于這種有生活類的24小時便利店來說,這種事情屢見不鮮,許知醒從準備來便利店兼職就在網上查詢了無數種意外事件的可能性,到此為止沒有發生過一件。
法治社會,她不覺得會有人光明正大做出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可這種僥幸心理在今天被打破了。
淩晨四點。
城市陷入沉睡。
街道上除了來回車輛,空無一人,路面隻有一些通宵開着的連鎖店還亮着燈,此外都緊閉着大門。
許知醒照常下班回家,走在路邊戴上耳機随機播放了一首英文歌,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拐角位置,她聽到身後一聲明顯易拉罐的聲響。
腳步驟然停下,摘掉有線耳機。
許知醒緩緩回頭,看到身後地面一個百事可樂的易拉罐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人行道朝她滾動而來。
夜晚的涼風拂過,引起胳膊汗毛顫栗。
許知醒抱緊臂彎中那件棉襖,往身後四周掃了一眼,又重新低下頭。
她用手指緊緊扣着手心,又撈起手機想給誰發幾條消息,來安撫内心的不安。
可在列表翻了又翻,才忽然意識到她從十七歲認識闵司行開始,直至大學畢業,生活裡就隻有他一個人。
他走之後,她也跟着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