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我省得,省得。”阿盧臉更紅了,“有些個事兒……”拉着陽七一頓嘀咕,“也不曉得是不是這麼做。”
陽七唬得瞪大眼,沒想到這貨活到二十啷當還是個雛。再者她那些個稀奇古怪的招式都是從哪兒聽的,回頭定要實踐實踐。
被當做過來人請教的陽七咳了聲,故作姿态道:“以我阿弟的年紀你說的那些太傷身,還是先别開陽鎖的好。”
阿盧賠上笑臉呐呐稱是,又指天畫地發了半天誓。陽七懶着聽她表忠心,這二十多歲的老吊精憋了這麼多年,九郎以後隻怕沒個消停日子可過了。
為這次娶親阿盧特地買了一斤帶肥膘的熏肉,和着黍炖了一大鍋肉糜。又從大屋換了兩條魚做成魚湯,十幾樣素菜擺滿長案,這就算是宴席了。
阿盧為這次婚宴是下本錢的,村裡不少人家娶親不過是到男方家裡把人領過來,自家圍在一起吃頓飽飯,第二天便照常過日子。庶民沒有那許多歡慶的閑情和閑錢,成婚不過是用聘禮買回來個勞力,以後一起搭夥過日子罷了。
村人迎親都在黃昏,陽七作為贊者執火把走在最前,新婦阿盧緊随其後,十三則留在阿盧家給新人坐床。
天色剛剛擦黑陽七老家門前就守了一群人,都是等着去蹭飯的。陽七小時候也蹭過别家娶親的飯,那簡直就是戰場。憶起往昔,雖不過三載,也足夠令人懷念。
母親父親以及一衆姐妹已經等在院裡了,三年來這還是陽七第一次見到所有家人。母親又蒼老不少,頭發白了大半,腰也佝偻了,看起來已經是個垂垂老者。父親畏縮地站在母親身後,除了更加消瘦以外氣色反而好了些,或許不能再懷孕生産對他的身體反而是個解脫。在這個家裡,大姐反而像是一家之主,穿着最好的衣衫,身體也是最壯碩的,她橫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陽七,冷笑道:
“我就說,果真是你這小畜生搗的鬼。”
陽七咧開嘴得意洋洋地沖她龇了龇牙,她與大姐不和已經不是秘密,沒什麼可遮掩的。攪了她的好事她自要拍手稱快幾天。
而那個馬屁精八妹仍舊跟在大姐身後,望着她的雙眼裡藏着怨毒。
很好,真是可親可愛的一家人。
低頭進了房門,房間裡一片昏暗,還帶着微微腐草的臭味。家裡的兄弟和年幼的弟妹循着亮光望過來,陽七擡高火把,最先入眼的是五哥的臉。
他兩年前已經出嫁了,嫁給同村一個佃戶,生了個兒子,現在肚子裡正懷着第二個。小時候陽七和他也不怎麼處得來,因為他隻疼八妹,覺得陽七就是隻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可這次見到陽七,他卻微微紅了眼眶。
“很久不見了,小七。看來你過得很好。”
陽七個子比他高了半頭,從上往下望,這個穿着薄衫的男人顯得格外瘦小。她看了與他瘦弱身子不成比例的肚子一眼,幹巴巴地恭維道:“你懷的這個……看起來可真大!”
五郎笑了笑,低頭摸了摸大得離譜的肚子。“希望這次是個女孩,不然……”
他沒繼續說下去,不過同為稷坂村長大的陽七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兩人沉默片刻,五郎将陽七往床邊一引。
“來,看看十二妹,已經是能跑會跳的年紀了。還有十四郎,你還沒見過他。”又對兩個小的說:“叫七姐。”
陽七垂下眼,看着據說是她弟妹的兩隻瘦猴兒。他們瘦得脫了形,整張臉上隻剩兩隻大眼睛,怯怯地往五郎身後躲。
“都從家裡分出去,我也不算什麼七姐了。”陽七從布袋裡抓了兩把肉條塞到他們懷裡。“今天你們九兄出嫁,是個好日子。拿去磕牙吧。”
那兩個小的像兩隻小動物,抓住肉條就往嘴裡塞,脖子噎得一梗一梗的。五郎瞅了他們一眼,道:“你當年從家裡分出去是對的。”
陽七沒接口,隻對坐在床上的九郎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九郎擡起頭,他這段日子瘦得厲害,眼窩下還有淡淡的淤青,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他怔怔看了陽七半晌,眼裡突然滾下淚來。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