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自認為不算是個好人，雖然她沒有卡特琳娜惡毒得那麼極端，殘忍虐待、折磨繼女瑪利亞，但她确實達不到普世價值所說的“心地善良、助人為樂”的條件。

她隻是個普通的利己主義者，就像她來的那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

*

卡特琳娜将照片放下，即使并非十足的把握，但她心中有了主意。

她還記得米洛對她說的話，這裡是她的夢境。

在她以前的世界裡，人們很相信周公解夢，除此之外，心理學家也認為夢境反應人們對現實世界的理解，映射潛意識中不為人知的個人感受。

這個小紅帽的童話故事，顯然是卡特琳娜自己内心的某種折射。

五個她自己，一個她已年邁老去，不需要外力，僅僅是等待時間流逝就會自己病死；三個她尚存童真，天真無邪不知世間險惡，輕信他人，難逃被惡勢力大灰狼咬破喉嚨的結局；最後一個她年輕貌美，卻被惡毒的幽靈所取代，幽靈的目的應該是消滅這個夢境裡除她以外的全部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坐在床上思忖許久，熟悉的敲門聲響起來了。

咚咚咚。

咚咚咚。

随之而來的是大灰狼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外婆，我是小紅帽，我帶了葡萄酒和蛋糕來看你，你快給我開門呀。”

卡特琳娜翻身下床，行動老邁遲緩，回答道：“等一下，我來了。”

她走到門邊，卻沒有急着給大灰狼開門，也不打算像前兩次那樣将大灰狼騙到屋子後面。她發現這隻狼是她夢境裡唯一不同于卡特琳娜的存在，也是讓一切重新開始的契機。

小紅帽被幽靈卡特琳娜殺害的時候，她并沒有立即死去，反而是等待了很久第三次重開才出現。

卡特琳娜不難推斷出來，幽靈卡特琳娜肯定在她暈倒之後做了什麼。結合前幾次重開的線索，她認為隻有當小紅帽被大灰狼吃掉後，重開才會被觸發。

畢竟在她對小紅帽這個童話故事的認識裡，大灰狼才是最邪惡也最愚蠢的大反派。又蠢又壞說的就是他，空有武力值，卻還是會被一個老太婆騙到。

至于小紅帽，那是比蠢狼還要蠢的傻白甜女主，就别提了。

“大灰狼先生，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卡特琳娜站在門後面，手放在了門栓上，隻要她稍微一扯，這道門就能夠被輕易推開。

大灰狼果然愣住，陷入了沉默，但對于他那完美的僞裝被外婆一下子識破，他怎麼想都不知道原因。

“我生病了，馬上就要死了。”卡特琳娜沒有騙他，這是真實的情況，“我的三個外孫女也全部都被你吃掉，你今天在路上碰到的要給我送葡萄酒和蛋糕的小紅帽隻是幽靈魔法制造的人偶。我死後就能跟我的外孫女們團聚，但我的女兒還留在人世間，所以我想要麻煩你幫我也把她帶到我身邊來。”

大灰狼聽到這裡終于有了回應：“外婆，你想要我把你的女兒也吃掉嗎？”

“當然，這樣的話我們一家五口就能夠團聚了。”卡特琳娜微笑起來，“我一個要死的老太婆可不好吃，但我的女兒她年輕貌美，肉質鮮嫩，想必是非常美味，比小紅帽也不會差。大灰狼先生，如果你能按照我說的做，我就拉開門讓你進來。等你吃了她之後，你也可以把我吃了，這比我痛苦地病死要好很多。”

“我答應你，外婆，我會把你們全家都吃掉，讓你們家人團聚的。”大灰狼說。

卡特琳娜拉開了門栓，門被推開了。

這是一隻巨大的灰狼，比二米的門還要高出一些，需要彎着腰才能走進屋子裡來。他看着眼前的老太婆，口水不自覺地往下流，滴在了地上，發出腥臭的味道。

他沒有忍住，把臉往前湊，貼着卡特琳娜聞嗅着。

獠牙、豎瞳、利爪，每一樣都讓卡特琳娜心驚魄動。此時她必須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判斷這隻狼是個力大兇殘，卻相對腦子沒那麼好使的家夥。

他似乎是被卡特琳娜的老人味嗆到，嫌棄地移開鼻子，眼睛卻一直盯着她的脖子，問：“我要怎麼才能吃到你的女兒？”

“你隻需要等待就好了。”卡特琳娜朝他禮貌地微笑着。

*

如果她是幽靈卡特琳娜的話，她會怎麼做？她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奪走自己身體的不明人士，她一定會動用自己能動用的辦法對她進行報複。

但很遺憾的是，這裡是她這個外來者的夢境。

當時幽靈卡特琳娜沒有接她的話茬，反而是叫她媽媽，她便知道夢境的一個潛規則——除了夢主人以外，其他人隻能扮演自己的角色。幽靈卡特琳娜選擇扮演她的女兒，那就很難脫離女兒的角色，她隻能叫她媽媽，說一個女兒能說的台詞。

盡管小紅帽的故事經過夢境變異有了古怪的走向，但大緻情節是固定的。

幽靈卡特琳娜要她死，就必須親自來找她。

果然，在她藏好大灰狼一段時間之後，房門再次被敲響。

咚咚咚。

“是誰？”卡特琳娜詢問。

“外婆，是我，小紅帽。媽媽讓我給你送來了葡萄酒和蛋糕。”是小女孩甜蜜的聲音。

卡特琳娜透過窗戶，看到門外是三個小紅帽模糊的身影。她沒有猶豫，将房門打開。

三個小紅帽布偶人整整齊齊手拉着手站在外面，黑色紐扣做的眼睛不知道是看向哪裡，模樣别提有多瘆人。卡特琳娜按下心中的恐懼，招呼她們進屋，“進來吧，乖孩子們。”

她們剛剛踏進來，房門便關上了。

饑渴的大灰狼立即撲向了幼小無助的三個孩子，咬向了她們脆弱的脖頸，然後……他吃了三嘴棉花。大灰狼将口中的布料吐出來，驚呼：“她們竟然真的隻是布偶！”

卡特琳娜差點翻白眼，她一個老花眼都能看出那是布偶呢，他那麼大兩隻狼眼睛一點沒看出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世界上包括狼在内的絕大多數哺乳動物都是色盲，它們能辨别生物的行動軌迹，卻忽略了更多視覺上的細節。

那幽靈呢？人變成幽靈之後，眼中的世界會出現變化嗎？

“小聲點。”卡特琳娜提醒他。

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大灰狼換上，把他打扮成外婆。

她用布綁住他的長耳朵，用面紗遮擋他的大嘴巴，用手套掩蓋他的長指甲，最後把他塞進了床上的被子裡，讓他蜷縮着身子。

這樣一來，咋眼一看會覺得床上躺着病弱的外婆。

而卡特琳娜呢，從衣櫃裡找出來一件紅色的兜帽穿上。她手工不太好，但還是快速用布條給自己綁了一對長耳朵，一張有獠牙的嘴巴，以及長長的指甲——至少從影子來看像是一隻狼了。

世界再次回到了寂靜中，童話故事裡最關鍵的主角小紅帽，隻剩下一個。

小紅帽、外婆和大灰狼，還可以把這個故事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