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第二十九次收到梁奕珩“身體怎麼樣”的消息時,梁爾璐剛到度假村正門。
高鐵六十分鐘加各費半小時的圖書館與出租車整套行程中,好兄弟真是替她操碎了心。
昨晚不是單純吃飯期間低血糖暈倒,菜盤子摔地上劃傷了腳腕?
出門有風險,沒死算命大。
想着她就狠狠剝了兩顆鹹檸糖吃,更加小心注意腳下的濕滑雨路。
該說不說,宅女冒雨跨區借閱醫學文獻,算是為博士論文拼老命了。
稍微安頓行李,梁爾璐想起包裡預備的幾張創口貼都給了高鐵陌生人,她重新下樓找前台借。
大堂因旅遊團長隊伍而略顯擁擠,人影憧憧,忙不疊地移換,參差繁雜間,她被撞入眼的一襲裝束吸引。
男人頭戴黑色貝雷帽,薄荷綠短袖搭配款型寬松似裙的白闊腿褲。
腰間則系着更加溫柔昏暖的oversize灰綠印花襯衫,并不突兀,像是本就給單調白增彩的假兩件式設計,同時也提亮了腰線。
梁爾璐傻眼,第一次在合作夥伴身上見這種穿衣風格。
即将消失,她不顧腿疼,急忙追進人群,口吻偏疑惑:“林先生?”
略滞的背影緩緩轉來,神情收斂了怔忪感,從眸中遞出一如既往生分的禮節性微笑。
注視她。
走向她。
止步。
依舊保持與她的安全社交距離。
大約間隔四步左右。
“你沒傘就出去淋雨嗎?”多少算有點歧義的句子,梁爾璐欲言又止,“我,我的意思是,感覺衣服很貴,淋壞就不好了。”
“你也沒傘。”
向男人閃爍着溫柔笑意的目光茫然眨了一下眼,她犯懵。
嗯,但她也沒說有傘的話會給這家夥啊。
好吧,她肯定會的。
梁爾璐後悔招惹這場異常主動的見面:“我又不出去,其實我沒事……”
不不不,突然有事了。
及時咽回尾字尚未成調的虛音,她弱聲:“你要釣魚嗎?”
他笑了。
露聲的款,雙眸彎深了些,愈發潤潤的,被薄透的眼鏡片攜光投來。
牙齒真漂亮啊。
啊啊啊啊啊!
一定是覺得她雨天邀請釣魚的行為傻到沒邊了!
梁爾璐強忍臉頰疊起的燙熱,明顯感知到攥于掌心的創口貼嚴重打皺,她連忙将兩隻手都微微挪去身後:“釣,不釣,就一句話的事情,你這樣保持沉默是在欺負我嗎?”
“我沒笑話你。”
“一般這種情況下除了覺得蠢就是可愛咯?啊——”
急急急……
該怎麼撤回說出口的心裡話?
她選擇轉過身,掩耳盜鈴:“你你,你沒聽見!”
曲着些小幅度卷的蓬松高馬尾發絲逐漸晃慢,輕觸後頸的冷白肌膚,使得耳尖的兩抹紅清晰。
林瀚睿撇開視線,裝聾且作啞,徑直朝度假村前台走。
眼看男人繼續沉默,她跟上。
該是亦步亦趨的甩不掉牛皮糖勁兒又惹他愉快了,當即俯眼笑看:“我隻是借傘,你不用這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可她的确着急啊,渴望知曉他的打算。
梁爾璐攏緊眉:“借傘?那你不和我釣魚嗎?”
“你那晚社恐是裝的?”
“真真……真,真的!”聽出調侃腔調,她的臉再次紅遍,卻堅強戴穩e人面具,直視他,“現在這個社牛才是裝的。”
“你真棒,所以我要和你釣魚。”
好幼稚的誇獎。
她假笑,微皺鼻子:“意思是你剛才不想和我釣魚嗎?”
“一直都是。”
都是哪個?
她忽然害怕猜測。
“我一直都願意和你釣魚。”
對她的态度好像沒有太疏遠了。
梁爾璐怔怔用目光描摹男人含笑轉回的側臉。
欺負人的壞家夥,怎麼可以這樣神秘兮兮地拿捏她好奇心理……逗弄啊。
但扯平了。
原來今天不止她玩釣魚執法的套路。
“等等,我包裡有放備用傘。”
毫不誇張,魂被這靓仔勾走了,忘得一幹二淨。
“嗯,走吧。”
回應她的聲音也更加溫柔了。
遞過折疊齊整的透明傘,梁爾璐才驚覺雙方之間隔了少許錯位的空間:“等等,你走慢點。”
男人倒是直接停下,詢問:“對你來說快了?這個速度,比我平時一個人的時候慢很多。”
“哦,沒,我仔細想了想是還行。”
都已經這樣有心遷就剛認識兩三天的人了,她總不能再提腿疼,進一步妨礙他走路習慣。
“你為什麼走不快?”
問得實在令她猝不及防,梁爾璐蠻好奇男人平靜神情下的思緒。
示意左半隻純白老爹鞋,她忍痛:“腳脖子被碎碗片劃破了。”
反正遮住患處的同色堆堆襪微透,換對角度,多少能看出創口貼的影子。
林瀚睿垂眼,凝深了目光。
這麼嚴重?
梁奕珩啊。
真是好哥哥。
去哪家醫院不說,診斷結果也不告訴他。
行。
他要讓翁秘書把那副破腳鐐從垃圾回收車裡翻出來,燒爛,挫骨揚灰。
順勢取過她身側手裡的傘,林瀚睿一再放緩步調:“去垂釣湖要經過淋了雨的草坪,小心。”
甚至不是一般的小雨,遠方被潮濕水汽浸得白茫茫,肩旁滴水的傘沿如綴珠般淅瀝不斷。
梁爾璐挫敗:“你都不裝了。既然我剛才已經被你的釣魚執法套到了,你好歹也讓我成功一下?”
早早看穿她的邏輯就算了,說聲“還沒準備釣竿”演着安慰安慰呗?
“sorry,但你同樣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
“我也想知道你的心思,特别。”
假裝聽不懂男人強調渴望程度的倒裝句,梁爾璐雖因此得了好心情,但平淡擺手:“啊,小小心思而已,其實根本沒什麼特别的,你犯不着這麼期待。”
男人輕笑一聲。
挺單純的,不帶什麼負面感覺。
莫名寵溺?
她垂眼卻睜大,稍微搖頭,絕了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本來就是……總之你等會兒就知道是什麼了,前提是足夠巧合。”
男人彎眉,但沒接話題,視線越往遠處:“那是度假村地産商為一些喜歡露營看雨聽雨的受衆設計,免費提供,當然,你可以換個地方。”
草坪左右各有排列五間A字型小屋,平方倒是不算小,三側全是豎直的牆壁,鑿了門的一堵牆對面,是整塊傾斜延伸到地面的綠色屋頂,但二分之一的右邊被開辟成玻璃窗,能瞧見室内溫馨的家具布置。
她活了二十五年都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為什麼要換?”梁爾璐問出口就恍然大悟,扭頭悻悻閉嘴。
大雨瓢潑,湖沿遮陽傘下的桌椅肯定沒法坐了。
“室内用的大理石地闆,不怕水,那扇窗可以向上打開。”
“哦。”
說什麼地闆,無非是拐彎抹角地讓她别擔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情況不對勁能立刻從窗口逃掉。
而且不是說地闆不怕水?
那進門将濕傘随便扔地上即可,何必耐心着穩妥放入瀝水收納桶。
這種純屬無意識展現出的生活習慣,有點教養。
有點居家賢惠……
至于主動開窗,無論僞裝與否,最起碼這行為在此刻還挺給她安全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