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之餘,高跟鞋先後掉地,梁爾璐對準他脖頸張開牙齒,欲咬的刹那卻瞥見床邊落地窗前放有畫架和相關用具。
愣愣瞅着,她注意力瞬間受到轉移,便沒再胡亂掙動。
是一幅融合窗外城市風光的油畫。
稍稍理清腦回路,梁爾璐皺眉。
裝窮的騙子,居然這麼擅長油畫。
床頭櫃面也安了加濕器,未間斷的淅瀝雨聲莫名惹心煩,噴升的水汽宛如雲海細霧般萦繞遠漫。
安靜氛圍内,男人僅僅道出一句讓她匪夷所思的“colorful”。
梁爾璐輕用鼻音表示疑惑。
頸側仿佛還留有她剛才呵近的溫熱呼吸,林瀚睿微不可察地皺眉:“你裙子的顔色。”
盯夠男人解釋中毫無其餘信息量的眸色,梁爾璐遲疑瞅看幾秒自己的裙子。
那确實,五彩斑斓黑。
她重新擡頭,咬他。
逐漸緊緊牙關。
他不放,她也不放。
但因為被林瀚睿放入浴缸的墜落感而驚呼,不得已松了口。
梁爾璐嚴重懵圈,反應過來時男人已靠坐在缸沿地面,好整以暇似地凝她,又是架着好似高爾夫球場那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态:“你也不想你老公知道我們的事吧。”
老……老公?
這跟把她扔浴缸有什麼關聯?
太子爺喜歡玩這麼背德刺激的角色扮演?
也對,按照他當時的距離,絕對沒聽到約診人說“未婚生子”。
反正這怪家夥連虛空老公都幫她捏造好了,梁爾璐迅速進入角色,打開了水閥。
涼水漫過趾尖的肌膚,實在有些冷。
她皺眉,微微瑟縮腿:“什麼事?鴛鴦浴嗎?來,林總請。”
“梁小姐說笑了,自然是我們談過戀愛的事,我對生過孩子的有夫之婦不感興趣。”
眼瞅他面無表情,撂話就走的利落陣勢,梁爾璐撇嘴。
“我們甚至睡過!你什麼德性我不知道?瘋癫起來連男小三都願意做!做不做啊?我老公三年五載不回家,沒男人陪我睡覺的,我今天婚内出軌,明天離婚嫁你,親愛的,做嘛做嘛,我結婚這麼多年,還沒在浴室做過呢!”鬧完刻意惡心人的脾氣,她趕緊關水。
做個大頭鬼!
她總算明白了。
林瀚睿無非是料定她會如此失去理智地死犟着反抗,導緻最終隻能換一身他的衣服。
他根本不是那種圖謀“為了還衣服而再次見面”的正常人,純粹屬于恨不得她從頭到腳、由内及外都被他氣息覆蓋裹挾的瘋子。
神經病……
大半裙擺遭水浸濕,梁爾璐心生無語,稍作處理,從卧室衣櫃挑了白襯衫,以及頗具垂感的寬松直筒黑色西褲。
可惜褲腿太長,直接遮得雙腳消失,她往上扯出部分紮系在腰間的襯衫,俯身撿起足以解決這問題的高跟鞋。
至于剩下的那半隻是掉在了辦公室,梁爾璐全程攥高着妨礙走路的褲子,朝沙發處的男人背影瞪一眼刀子。
幸虧咬狠了,牙印肯定能留好久。
放緩些許呼吸頻率,她确信空氣中萦繞了之前并未存在的清淡沉香。
别扭止步沙發附近,梁爾璐扶穩再蹬鞋,餘光察覺對面男人直勾勾的視線。
其實算不上灼燙,甚至尤為平靜。
她也大方盯他:“看什麼看……”
嗓音越來越弱,她清楚看見茶幾上的玉石質地煙灰缸散發潤澤冷感,卻斜支着一條燃至猩紅的煙,碎灰簌簌而落。
梁爾璐下意識睜大眼。
沒見他四年前吃過煙,但這不重要,畢竟目前情況有點微妙。
這男人怎麼弄得像抽了事後煙一樣?
她又不偏不倚換完衣服從卧室出來,且給他留咬痕。
救命,這是她跳遍全世界八大洋都洗不清的冤屈。
更何況現在是農曆六月,她冤得能讓六月飛雪。
怪她剛才嘴賤。
當然,林瀚睿也壞得很。
“狗東西。”她幾乎隻剩自言自語的低喃音量,因羞到極緻而匆忙低頭,穿好鞋快步離開,無視身後男人不沾染情緒起伏的一聲連名帶姓。
辦公室外的秘書工位依舊空,梁爾璐松口氣的同時繼續裝聾,全然隻顧走,等牙都咬酸了,情急之下向林瀚睿扔去出診包。
“梁爾璐,我……”胸口的疼痛持續蔓延,林瀚睿略緩咳嗽癢意,追進她選擇逃的安全樓道。
卻跟着誤入幼兒園孩子們參觀中醫館的現場,童聲嘩然,包括一句喊“媽咪”的嘹亮奶音。
甜潤潤的稚嫩聲線雖發音不太标準,但滔滔不絕:“那就是我媽咪,我媽咪就是中醫,我外公家裡有一個比這更大的中醫館!我以後也是厲害的中醫哦!”
梁爾璐僵杵原地,好似癡呆,哪裡還敢再有動作。
她無話可說,往哪跑都行,偏偏瞎來這裡給自己挖坑。
幼兒園組織了“我們一起頤康”的酒店參觀活動,剛才待高爾夫球場,她就萬般祈禱父女倆千萬别相見。
不然她大夏天的,會手很冰?
吓人得很,畢竟林瀚睿擦身跑過,直奔女兒。
但踩久了細高跟鞋,梁爾璐力不從心,遠遠落後。
幸虧之前打電話給她的小男孩單手揣了校褲兜,徑直往旁邊跨一步,完全攔在女兒身前。
林瀚睿無視接收到的警惕敵意,着急蹲下打量粉雕玉琢的漂亮丫頭:“小朋友,你幾歲了?你爹地……”
梁爾璐眼看社交悍匪女兒熱絡地把腦袋探出男孩肩角:“我四歲了,但叔叔為什麼拿着我媽咪的包包?”
附近娃娃們七嘴八舌。
“書哥,我還以為他是你嶽父。”
“我也以為是熹熹的爸爸。”
“是給我們準備零食和禮物酒店的老闆叔叔!”
她沒辦法繼續屏氣,也蹲女兒身邊,将孩子圈進懷裡。
剛打算說話呢,這小蘿蔔頭卻因竹馬退回原位而失去阻擋,麻溜兒伸手拍了兩下林瀚睿的肩:“靓仔,我爹地滿世界飛哦,日理萬機。”
雖然沒出聲,但她已經在心底裡嚎破嗓子……
絕對絕對不能再讓社牛老父親帶孩子了。
“沒錯,和皇帝一樣。”
“明明就比皇帝厲害!以前那些皇帝沒得坐飛機。”
周圍吵鬧,梁爾璐瞅林瀚睿垂了頭,手指攥緊包的背帶,關節處用力到發白,輕咳一聲,伴随的克制喘息密集。
“不是太子?”整段聲線都在用力,可是尾音竟意外虛浮,像隻發出半個囫囵音。
站起後立刻退兩步,轉身咳嗽一陣兒。
她疑惑,稍撫女兒臉頰就走向男人,湊耳旁惡魔低語:“當然,我不喜歡太子。”
利落結束犯賤,梁爾璐跑飛快,哪知電梯門縫被他氣勢洶洶地扒開。
實在被糾纏得惱火,她正要發作,持續低着頭的林瀚睿反而先無力跪在電梯内,身體往一側重重傾倒。
及時扶穩呼吸急促,不斷咳嗽的男人,梁爾璐攬他靠坐去電梯角落,捧起難以支撐的蒼白臉,能瞧見兩瓣唇泛青紫。
她趕緊扯松系法繁複的領帶,解開最上幾粒襯衫扣子,以及束縛腰腹的西裝外套與馬甲:“點頭搖頭,心髒病?哮喘?有哮喘就穿寬松點的正裝。”
是她慌得失去判斷能力。
她皺眉摸索掉遠的手機,卻被林瀚睿用力握住胳膊,壓根兒沒見這呼吸困難的家夥動腦袋,隻是拼命動聲帶:“我有話問你……”因此嚴重氣短,劇烈咳嗽。
“放手,你找死?”梁爾璐難以置信地暴躁掙脫,抓起手機撥打急救,“都讓你别說話了!盡量控制咳嗽,用鼻子呼吸。”
她丢手機在旁邊,外放通話,開始翻診包内的針灸包,“頤康酒店南門,病人哮喘發作,我是中醫,會先緩解病情。”
手頭沒帶多少醫療工具,這種簡陋條件下突發的急症,足夠折騰醫患雙方的命。
“你清醒點,活下來了才能問我話。”忙碌拆一次性針灸針時,她抽空觀察一眼越發嚴重的男人。
徹底難控地捂嘴猛咳,肺能嗆出來的程度。
“沒關系的,你直接咳出來才更舒服。”
取穴斜刺了針灸針,梁爾璐努力屏蔽滿耳朵危急喘息與咳聲的幹擾,試圖提提他的注意力:“趕快好起來,不然針手掌這邊對你無效,我就繼續針你手肘那邊,還要大庭廣衆脫你衣服紮你胸口的穴位,你不是很怕痛嗎?我也懶得扒光你……真無語了,你追我幹什麼?回頭把包放酒店前台讓他們聯系我就行,都跟你說了沒換手機号碼,哦對,你是有話問我才追,哥們,打電話問,打電話!”
“林瀚睿你這個傻子!癫公!”
膽大包天地趁機罵完太子爺,她發覺男人在針刺魚際穴的情況下稍微平喘,得到了好些氣息。
行,跟紮她自己似的,比林瀚睿更松懈了一口氣。
不過這位還沒怎麼恢複的大少爺,疑似有多動症。
明顯是撐不起重腦袋的無力模樣,竟突然擡手,昏昏沉沉搭扣住她的五指。
觸感冰涼,梁爾璐下意識抽離,但隻一瞬就停。
冷意繼續在皮膚蔓延,孱弱,也倔強得有力。
她神情無奈,距離酒店一樓還需要幾秒。
省得電梯門關閉,梁爾璐提前準備好出診包,掐準時機推去兩扇中間,招呼大堂工作人員:“救命救命,等外面救護車到了就幫忙帶路到這裡。”
走近的卻是一台酒店機器人。
停在門口,堅持抗議:“我要上電梯咯,請把中間的位置留給我。”
莫名心虛,她瞅向堵住電梯正中路線的出診包和兩具身體……
酒店機器人若是不能如願進到電梯C位,就會自動把電梯門控制得無法關閉。
工作人員姗姗來遲,艱難将笨重的機器人搬往隔壁電梯,随後聽這電子生命沉沉歎息:“别摸我了。”
程序調教得還挺有趣,梁爾璐借題發揮,稍晃被林瀚睿抓住的手:“别摸我了,聽見沒?”
哈哈,事情也變得有趣了。
前男友堅持自我。
但凡外邊沒人,她都必須抓起他因咳嗽深埋的臉,瞧瞧黏人前任現在究竟挂着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