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宗熠給他分析利弊,他不情不願地拜堂,熬到揭蓋頭就準備睡書房。不料江家也暗搓搓抗旨,嫁過去的根本就不是江聞月,而是養在外面從未露面的另一個女兒,江瑾年。
那便是宗聿和江瑾年的初見,一個心裡不痛快,一個無辜被卷入是非。二人相顧無言,連合卺酒都沒喝。
宗聿後來飄在江瑾年身邊,看着他為了複仇殚精竭慮,每每想到此都覺得遺憾。他甚至一次次的回想,若是當初他問一問緣由,喝了那杯酒,他們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成親之事隻是權宜之計,沒想到你竟然反感至此。罷了,既然你不願意,我換個人便是。”
宗熠本以為宗聿隻是由着性子鬧一鬧,沒想到他态度如此堅決,竟然甯願鬧出病來,也不肯妥協。宗熠嘴上嚴厲,心裡始終是心疼他,原本冷硬的态度軟和下來。
宗聿聽見他變卦,心裡沒有半分欣喜,開口道:“之前是我不懂事,皇兄莫要和我計較。江家内部錯綜複雜,我願意以身為餌,替皇兄探聽虛實。”
聯姻隻是表象,實則是相互制衡。
宗聿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當初抗旨不遵也不完全是為了使性子。
前世這個時候,他接二連三地被禦史彈劾,跑到軍營去躲清閑,意外得知這一切是他皇兄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兵權在手,早就是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文武百官不止一次明裡暗裡地要他把兵權交出來。
他皇兄一直沒有表态,但從那時起禦史的彈劾就變得頻繁。
知道宗熠有參與,宗聿心裡不舒服極了。連夜從軍營趕回來,想知道他皇兄到底是怎麼想的。
結果人剛往朝堂上一站,他哥也沒打招呼,提前和他通個氣,朝堂上大手一揮就把親事定下了。
宗聿整個人都蒙了,心裡憋着氣,就不願意順皇兄的意。
但他真的隻是當時有那麼一點生氣,回府之後想了一下,不難猜出宗熠的用意。
他在外的名聲和江家差不多,大家表面粉飾太平,暗地裡相互使絆子。聯姻,無疑是把兩隻老虎關在一個籠子裡,讓他們相互争鬥。
不過心裡的氣順了,宗聿也沒急着去見宗熠,而是在王府鬧出點動靜。
江家老奸巨猾,他若真的一口氣答應下來,他們反而寝食難安,該懷疑這是宗熠和他合謀設的圈套了。
所以他由着性子來了這一出,隻等宗熠遞個台階,他就坡下驢。
不想這一世他因重生回來,一時不适應,咳的厲害,面露病容,把他皇兄吓到了。
宗熠有些詫異:“你不鬧了?”
宗聿剛才還義正辭嚴,鐵骨铮铮,這會兒居然麻溜的認錯,等着他頂嘴的宗熠覺得有點稀罕。按理不吵一架,這事很難收場。
宗聿搖頭,這一世他心甘情願地想娶江瑾年。
“皇兄,我可以娶江家人,但在此之前,我能不能找你讨一道敕令?”宗聿想到上輩子江瑾年的處境,不禁心生憐惜。
替嫁是欺君的死罪,江家無情,把他當做棄子,早早舍棄,從未對他施以援手。
宗聿不想他再受那些委屈,準備為他謀一條退路。
“你想要什麼?”宗熠問道。
宗聿思索片刻,道:“不管将來江家是榮盛不衰,還是江河日下,江家嫁入王府的這個人,隻能由我處置,皇兄概不插手。”
江瑾年情況複雜,三言兩語難以說清。而且就算說得清,宗聿也沒辦法給宗熠解釋他為什麼知道這些。
重生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宗聿不至于蠢到大聲嚷嚷。
宗聿這個要求隻涉及一人,還是他王府裡的人,宗熠隻當他是想低調處理,沒有拒絕。
“她既然嫁入王府,就是你的家務事,你自己看着辦。”
宗熠用家務事給這件事定性,他為皇為兄,管着天下事不假,可這關起門來的家務事就是清官也難斷,他更不便插手。
宗聿神色一喜,嘴角微微上揚,可這好心情還沒持續兩息,就看見呂忻領着今日當值的太醫過來了。
宗聿先是瞥見了呂忻的衣袍,接着視線上移,看清了跟在他後面的那張臉。
那是一張普通到丢在人群裡不會被人注意第二眼的臉,五官平平,毫無特色。
宗聿一怔,眼睛迅速變紅,胸腔裡填滿了戾氣,他猛地站起身,心底殺意一閃而過,垂在一側的手都已經擡起來。
可是下一刻,呂忻疑惑的眼神讓他猛然驚醒。他連忙掩唇,佯裝不适地咳嗽兩聲。
宗熠擡手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示意太醫上前診治。
太醫提着藥箱,弓着腰,拘謹地垂着眼,全程不敢擡頭去看宗聿,号脈後誠惶誠恐地回禀,生怕稍有出錯就觸怒天子容顔。
宗聿冷靜下來,迅速地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再看向太醫的眼神同往常無異,隻是眼底早已冰冷一片。
誰能想到這個在禦前回話都會緊張到結巴,在太醫院做事一向謹小慎微的人,會是一條隐藏至深的毒蛇?
他在多年後,借着給江瑾年調理身體的機會,和那些亂臣賊子一起合謀毒殺了江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