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荀被黛玉牽着到桌邊坐下,就看紫鵑拿了個銅扣小匣子過來,黛玉接過匣子笑着推到賈荀眼前,賈荀想打開,黛玉卻按住匣子蓋子,笑眯眯道
“荀哥兒先猜猜我給你備了什麼好東西?”“難道是上回說的汝窯的瓷瓶?”“不對。”“難道,是父親收着的那方宋硯?”“你若喜歡那個,一會兒走的時候揣回去便是了,哪值得我單備個匣子呢?”
“母親,你告訴我嘛,我可是猜不出來了。”黛玉看賈荀撒嬌,抿嘴兒樂着“多大的孩子還撒嬌呢,也不知害羞。”說着,擡手打開了匣子蓋兒。
伸手取出一塊琺琅懷表來,賈荀接過來一看,但是看出了金貴之處。懷表不大,懷表正面兒畫着一枝桃花,背面是一隻小鹿,前頭這花是趙孟頫的畫風,後頭這鹿倒是帶點兒西洋的畫法。
“這隻小鹿你可猜的出是是誰畫的嗎?”賈荀思量,隻知道本朝卻有傳教士,但這些人要麼是進了宮,要麼是被轟了回去。“難不成,還是宮裡的畫師嗎?”
“錯啦錯啦,再猜錯這表我可要拿回來了。”賈荀按開懷表細看,表盤晶瑩,内殼卻不倫不類寫着天理良心四字,伸手摸過去卻是凹凸不平的。賈荀舉着懷表仔細一看,發現這字竟是螺钿拼出來的。
“奶奶又逗哥兒了,這東西您不提明白,誰能想的通呢?”
紫鵑帶着丫頭捧着食盒子還有鍋子來了,見賈荀捧着懷表愁眉苦臉,黛玉在旁邊支着頭笑眯眯得,就知道黛玉又逗賈荀玩呢。
“母親,這懷表橫看豎看也該是宮裡的東西。”
黛玉一面示意紫鵑擺飯,一面示意賈荀到她身邊兒來,“這東西确是從宮裡出來的,當年甄家在宮裡有個甄妃,在聖人身邊還有個多年情分的奶娘,一個簡在帝心的朝臣,他們家在江南那是何等的烜赫。”
“别說宮裡的東西了,抄家的時候抄家的人從他家抄了一百多車的東西,一多半兒連宮裡怕都是沒用過的。這懷表,就是那時候被他家少爺帶在身上偷偷帶出來做念想的。
後來他家那少爺娶了自己表妹,兩人流落京城清貧度日,每日以賣詩賣畫為生。好容易有了名氣,可憐他那夫人卻病重了,好藥難得,他便要當了這東西,卻又與當鋪争執被人轟到了外頭,趕巧讓你父親碰上了。
那人隻說這懷表的畫兒都是他做的,這天理良心四個字是他當年見家中之事自己令匠人做的,說當時讓他父親看到,挨了好一頓打。
後來這個人還說,自己知道這表做的俗氣了,但夫人需藥,還是厚顔想求個高價。你父親最是性情的人,聽了這個話,當時就差人回來支銀子要買。
所以我拿了這表到手裡便覺得,合該把他留給你用。你可明白?”
“是,兒子明白。我自打生下來眼裡就看着咱們家赫赫煊煊,這些日子卻也……卻也瞧見了另外幾家的下場,君子之澤也有到頭的時候,就像那富貴潑天的人也有食不果腹的日子。”
“你明白就好,這懷表你收了以後好好用他罷。”黛玉摸摸賈荀的頭,示意他回位置吃飯。“哎呦,這話可是說完了,這鍋子都沸了幾回了。”紫鵑見兩人話了了,趕緊走上來一面撥核桃碳一面笑道
“誰不知道咱們哥兒最是用功了,奶奶好容易見了哥兒偏還苛責着。要我說,荀哥兒,以後咱們可不來了,好好急急有的人吶。”
黛玉指着紫娟嗔道“好你個丫頭,真該撕了你這促狹的嘴,我再不說他,家裡頭都要把他慣壞了。”
紫鵑隻是笑,站到賈荀身邊兒照顧他吃喝。黛玉見了,挑了塊兒豆腐吃,一面吃一面道“真是有了小的丢了大的,有的人啊就是變的快,那時候夜裡我咳嗽一聲兒就急得團團轉,這才幾年啊,今兒個吃個飯反倒是沒人管我了。”
“啧,好濃的酸氣啊,哥兒快吃罷,不然一會兒這好湯都要變醋鹵子了。”紫鵑半點兒不怕,笑着跟黛玉拌嘴,手裡也沒停,隻管撿着好吃的往賈荀碗裡挑。
黛玉聽了笑着擡手用手指點了紫鵑兩下,紫鵑也夾了幾筷子清湯涮出來的羊肉往黛玉碗裡放,“奶奶也多進些罷,這羊肉半點腥膻沒有,您吃了也不怕壞了胃口。”
賈荀見兩人逗嘴,隻是樂呵呵的邊吃邊看,時不時添油加醋,撒嬌賣乖,逗的黛玉紫鵑兩個人笑容滿面,這三人正說着話,卻聽門口傳來通傳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