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之上,容逸被滿山的風沙吹了一嘴,一邊往外吐一邊迎着風大聲喊,“到了沒?!”
“沒。”
陰山上滿是奇岩峭壁,而想上山,便隻能借助這條并不像路的路,而怪石嶙峋,裴聽霜單手抓着他的肩膀,卻如履平地,且速度極快。
容逸吃了一路的沙子,耳朵被風吹的嗡嗡作響,到了山頂,裴聽霜将他随意放在地上。
風沙在此時才停下。
山頂之上百花齊放,靈水潺潺,與山下完全是兩種模樣。
容逸從地上爬起,看見裴聽霜随手一劍揮出,眼前的美景被頃刻毀去。
靈草奇花化作煙塵,慢慢歸于虛空,等眼前的景象都褪去了,陰山山頂這才顯現真容。
巨石上青苔遍布,沒有山下鬼氣森然的陰沉,就像是普通的凡間山水之景,而山水相間間,有一處瑩潤的靈光格外顯眼。
那是山瀑之上的一處——
草葉随風舒展,瑩潤白光的由來,正是那奇草之上的白色光珠。
裴聽霜腳尖一點,飛了上去,将那株草連根拔了下來,随後又飛回來,扔給容逸,“幫我收好,這東西不能放進芥子空間裡。”
“這就是靈虛草?”容逸捧好那株草,總覺得坐立難安。
“嗯。”裴聽霜答了一聲,看向天際,“看,有人來了。”
天際一道流光滑過,裴聽霜輕輕歎了口氣,擡起飲風抵上去。
飲風劍嗡鳴一聲,跳出裴聽霜掌心,直飛向那道流光。
劍鋒所過之處,傳來明顯的撕裂聲,裴聽霜懶懶道,“下來吧,我的老朋友,别把飲風惹生氣了。”
“誰跟你是老朋友!!”一道女聲從那道流光中傳出,“讓你的劍回去!别追我了!!”
裴聽霜從善如流的召回飲風。
那人很快落了下來。她發絲微微淩亂,一身紅裙被飲風戳了幾個洞,有些狼狽的蹲在地上喘着氣。
她惡狠狠地盯着裴聽霜,似乎極為生氣,“一千年,我以為你死了呢,現在還回來幹什麼?!”
容逸眉心跳了跳,将靈虛草揣回懷裡。
“你把我的靈虛草摘下來送給他了?!裴聽霜!!”她看見容逸手裡的草,擰起眉,驟然紅了眼眶。
她盯緊裴聽霜,還要出手,擡起的手蓦地一停,緊接着,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裴聽霜,“你,你的筋脈,怎麼回事?你現在怎麼這麼弱了?”
裴聽霜攤了攤手,不甚在意地笑着,“再看看,發現什麼了?”
女子急匆匆上來抓住裴聽霜的胳膊,用靈識探過後,臉上的驚怒變成了一種容逸很難描述的表情,“你不是成仙了嗎?修為怎麼又變成了金丹,當初我認得你的時候你就是渡劫期了,到底怎麼回事?”
她似乎有些難過。
“現在我打不過你了。”裴聽霜仍然笑着,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别這個表情,錦回,還沒死呢。”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玄幻了。
被裴聽霜摸完頭叫了名字的地府之主心情霎時大好,一招手直接帶着一人一妖一魂來了她的居所。
寝殿裡,容逸親眼看見那位剛開始還對他們喊打喊殺的地府之主捧着裴聽霜的手,臉上滿是擔憂,“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裴聽霜仍由她捧着,靠着軟榻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嗯,也沒什麼。就是吃了場鴻門宴,莫名其妙成了妖族的奸細,然後被關了五年扔下來了。”
錦回瞪大眼睛,“他們怎麼能誣陷你?!!”
裴聽霜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剛被關起來的時候我也不明白,後來天天有人來看我,每天都告訴我我有多可惡,又是怎麼樣傷害了他們高貴的自尊,差不多明白了。”
她說得風輕雲淡,甚至還有閑心摸了摸錦回的臉。可容逸沒錯過她眼裡一閃而過的厭惡與嘲諷。
錦回氣憤,“仙族的人,太可惡了!那你現在怎麼辦呢,要不先在我這裡待着養傷吧。”
裴聽霜失笑,又掐了把她的臉,“不行啊,這裡太陰了,和我的功法相悖。況且我還有東西沒找到。”
錦回隻失落了一瞬,“還缺什麼,我替你找好了。”
“千年妖丹,三天前讓飲風找了一圈,已經找到了。”裴聽霜散漫道,“等出去後就拿。”
錦回皺起眉想了想,“我這兒确實沒什麼适合你的千年妖丹,那你恢複好之後來見我哦。”她說着,隐隐又有些委屈,“當年你飛升後就沒了消息,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裴聽霜頓了頓,她垂落眼睫,又摸了摸錦回的頭發,“沒忘,隻是當年……”
當年太傻了,隻是以為自己站得不夠高才會受人怠慢、被人看不起。
所以一門心思的往上爬,南征北伐、一刻不停地為那些看不上自己的仙人打了一千年的仗,以為自己總算等到了一場能赢得尊重的宴會。
卻從沒想過,憑自己拼殺得來的品階和戰功,反而成了那些人的忌憚。
她想着,輕輕一哂,不知道在對誰說,“都過去了。”
那些曾經的愚蠢當然都過去了。
可寒牢裡的五年、那些不堪的言語、那個不知所謂的罪名,以及她那根被生生剝去的仙骨··
當然沒有過去。
欠人的……總得還回來。
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