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直面着他眼裡滔天的憤怒和恨意,心裡的惶然和苦痛到達了頂峰。
他想,我确實什麼都不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妹妹受了這許多的苦。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百姓每日都活在一個名為“人間”的煉獄中。
那曾是他的子民,而這“煉獄”,是他曾經拼盡全力都想挽救的。
裴聽霜見勢不好,拉開容逸,讓他喘了兩口氣。
容逸蹲下身,過了好半晌才低低道,“……阿漾知道我還活着,我臨走前,問過她要不要跟我走。”
陳麟呆住,紅着眼眶問,“她為什麼沒走?”
“因為你。”容逸将臉埋進臂彎裡,聲音裡帶着啞,“她要陪着你,阿漾……”
他說不下去了。
室内傳出他極力壓抑的重重呼吸聲。
陳麟茫然地盯着虛空中一處,聽着容逸繼續道,“……若是我知道蕭炎觊觎她,定然不會隻留下她一個人。”
裴聽霜聽着失魂落魄的兩人交了底。
她默不作聲地垂下眼,自嘲一笑,輕輕歎了口氣。
又要多管閑事了。
她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容逸拉了起來,拽着他的衣領将人扯近,“容逸,你想見她麼?”
說着,她偏開臉,沖陳麟冷冷道,“旁邊那個,還有你。”
容逸被她扯得一個踉跄,對上她近在咫尺的冷淡面容,鈍鈍點了點頭。
陳麟心一顫,“你有辦法?”
直到容逸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側,裴聽霜這才意識到這個距離似乎有點過于近了,松開抓着他衣襟的手。
裴聽霜倨傲地擡起下巴,“幫我找一件東西,事成之後,我幫你救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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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三人達成共識。
陳麟猶豫地看着裴聽霜的拳頭,“……真的要這樣嗎?”
裴聽霜皺起眉,“不這樣你怎麼瀕死幫我拿東西?”
陳麟視死如歸的躺好,擺好姿勢後又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容逸,“哥,你讓你家這位輕點,她打人好疼的。”
容逸,“……”
他無奈的第無數次解釋,“我和這位姑娘真不是那種關系,你……”
他還沒說完,裴聽霜一巴掌将人扇出屋外,冷淡地做了最後發言,“廢話真多。”
這一下的動靜太大,屋外巡邏的人恰好路過,見到暈死在地上的陳麟,高聲呼喊起來,“督察大人遇刺了!來人啊!督察大人遇刺了!!”
賓客們從大廳中匆匆趕來。
見着時機差不多了。裴聽霜掐了個法訣将容逸送回遠山村,一理衣裙,施施然從屋裡走出來。
平州知府匆忙跑過去,見到昏迷的陳麟,顫顫巍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然後慶幸地收回手。
還好還有氣,人沒死。
裴聽霜出了房門,立刻有一堆人上前将她圍起來。
平州知府氣得鼻子都歪了,“大膽賊子!竟敢在本官府上撒野!”
他一揮手,“将這個賊子給我抓起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裴聽霜輕輕笑了聲,走出廊外,借着月光,周圍的人才看清楚她的臉。
朦胧月光下,女子一襲黑衣,長發隻用一根素簡的木簪束起,眼尾微微上挑,淺笑間眼波流轉,慢慢走近時,像是周圍一切都瞬間失了光彩。
平州知府神情一恍惚,竟一瞬間忘了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隻是這一瞬的恍惚,下一刻,他眼見那女子從周圍侍衛腰間抽了把長刀,身如鬼魅上前,将長刀送入了陳麟胸膛。
刀鋒被月光照得透亮,那女子抽出刀,随手拭了拭刀尖的血。
沒人看清她是怎麼過來的。
知府聲音顫抖得指着她,“你……你……你你殺人了!”
裴聽霜漫不經心橫着刀把玩,“對啊。”
周圍侍衛才像是終于回過神了,心驚膽戰地将她團團圍住。
裴聽霜對上知府膽顫的神色,看見他抖動的官袍,勸慰道,“别怕,誰都會有這一天的。”
她輕輕擡手,刀光一閃,瞬間穿透了知府的脖頸。
知府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她,眼裡滿是驚懼。
“咚。”
他的頭顱撲通落下。
長刀落地,周圍侍衛驚恐地退後。
刀光映在她眉眼間,寒光中,那女子笑吟吟望着身前那人失了頭顱的身軀,“不如讓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