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經緯幹苦力活更有優勢,被支使去挂燈帶。
帳篷頂披蓋了厚實的防雨布,小小一個立在草坪間,遠觀極為夢幻,像綠色玻璃裡的一粒灰塵。梁維在裡頭接線,示意徐從心退到門邊,星點般的光萦繞于頂,随着啪的按鈕聲,電源切斷,篷内轉入黑暗。
徐從心摸黑往前走:“梁維。”
“嗯?”
見她不應,他接着問:“怎麼了。”
她喃喃:“你看得見我嗎。”
稀稀落落的光落進,沿着她的輪廓滑下,表情隐在黑暗之中。梁維皺眉,想起她應當也瞧不清楚:“别亂走,小心腳下。”
帳門撩開一角,窦經緯的身影溜進來。他問:“怎麼關掉了。”
“效果挺好的,”梁維仍蹲在角落,“開燈的工作就交給你們,地上線多,當心絆到自己。”
徐從心僵在原地,聽見窦經緯在旁邊應和:“沒問題。”
燈光再度摁亮的時候,一捧花湊到徐從心眼底,将她徹徹底底吓一跳。後退時蹭到帳篷支架,一屁股摔到草地上。
作怪的窦經緯吓呆了,手裡的裝飾花束放去一邊,探低腰身來扶徐從心:“……沒事吧,天啊,疼不疼。”動靜不小,梁維也被驟低的身影驚動,跑過來檢查:“說了這邊器械多,你給從心添什麼亂。”
徐從心被窦經緯拽着手腕,一股很大的力氣将她扯起。她松開眉頭,拍了拍長褲:“沒事,我沒站穩。”
“我隻是吓一吓你,”窦經緯緊着打量她的面容,一點血色都沒有,讓人心往下沉,“徐從心,你是不是太分心了。”
她微笑:“是不至于。”頭發散了,幹脆扯掉發繩,背過身重紮一圈,她恢複如常:“繼續吧,除了燈和花瓣,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梁維跟窦經緯互視一眼,都覺出徐從心情緒不佳,那種疏離的氣場根本不用過多分辨。
梁維取了一旁的瓶裝飲料,調侃道:“你呢,玩什麼借花獻佛?想送人花,麻煩走心一點。”
窦經緯順勢雙手合緊,求饒的姿态,朝徐從心鞠幾下:“唉喲,真是我疏忽了……一會兒請美女來點好吃的?”
梁維見徐從心接過瓶身,沖她緩和地揚唇,安撫性質占多:“行了,你别廢話了,從心真要生氣了。”
回程,窦經緯将功贖過,依舊充當徐從心的司機。停車場有段距離,梁維送二人過去,徐從心踩着石子走前邊,他收回視線,輕拍窦經緯的背:“明天,最重要的就是保證佳佳過來,其他都能随機應變,不用太放在心上。完美固然是最好的,但保留一些瑕疵也沒關系。”他語氣帶笑:“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窦經緯抓抓頭發,不習慣這股肉麻:“别這麼說,結婚了也要多聯系,跟講遺言似的。”
梁維觑一眼頭頸低垂的徐從心,斟酌着開口:“你這樣怎麼追得到人家?”
被人一戳即破,窦經緯唇角挂起個尴尬的弧度:“懂什麼?你鑽研佳佳的心就得了,又不是女人專家。”
梁維不理會他的反駁,壓低嗓門:“消停點吧,好感不夠的話,你這就是純粹胡鬧。”手裡紙箱騰來窦經緯手上:“這些花買來試試效果,明早要訂新鮮的,你全拿走吧。”
同來時一樣,車廂氛圍沉悶,徐從心支着窗框,任由風從一條小隙鑽進來,攪得額發翩飛。
窦經緯調小廣播:“營地不錯,吃過這兒的燒烤嗎?就在餐桌對面的鐵架烤全羊,圍觀師傅操作。”
徐從心溫吞地笑:“是嗎?有機會來試試。”
“……看你不太喜歡這種自然風光?”窦經緯掌根蹭了蹭下颌,短暫瞟過她,隻有小半截側臉落進視野:“我沒别的意思。我對商場啊一些人工的娛樂設施啊,也挺有感興趣。”
徐從心轉回身子,靠進座椅:“我都不介意,看具體什麼玩法。”
“好,”窦經緯順從,“我贊同你的意見。”她态度意外的溫和,窦經緯反倒不知如何接話。争吵讓他們撕破面具,互相看清糟糕的本色,而溫和像一層打滑的殼,他頭疼,這女人真是難搞。
路過大學街,徐從心叫了停:“就放我到這裡吧,今天麻煩了。”
“嗯。”窦經緯反複思忖,覺得徐從心需要冷靜,不能再糾纏,繞去後座取了滿箱的花出來:“這些送你,裡頭有薰衣草,還有……我分不清,反正很好聞。”
徐從心停頓,不客套地伸手抱過:“在車上感覺到了。”
窦經緯露笑:“我是不是該買個香薰放車上?”
“不太适合你,不過,你的車随你的意,”徐從心撫開頭發,“最近有點累了,休息得少,腦子也轉不動。今天别放在心上。”
沿街道一直往深處走,出入片玉的樓梯掩在幾顆盆栽間。
紙箱遮擋了視野,徐從心抱着花慢慢下樓,期間幾隻追逐的貓擦過腳踝,尹麗君開半條門縫讓貓跑進來,看到徐從心,上前接走花:“哪來這麼多花。”
“送給你的,”徐從心跟進門,“有沒有泡沫?”
片玉的新品一貫邀請徐從心來品嘗,但往日裡,她跟賀耿佳并不鐘情高度單品,容易一杯上頭,耽誤工作也耽誤多喝幾杯。
徐從心要了這裡名字最長的雞尾酒,進後廚翻出平日送貨落下的泡沫塊,塞進箱子裡插花。她不會插花,隻知道拿剪刀修枝修葉,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每一分區拼湊錯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