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從心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從心，”賀耿佳扒她手臂，“你不陪我了嗎。”

徐從心晃手機：“給我媽叫個車，我們再出去逛。”

樓梯間，母女二人恢複沉默，一直到車子到來，徐從心幫陳紅玉扶開門，她坐進車，隔着窗戶瞧徐從心：“回去多睡點，這黑眼圈，有半個雞蛋那麼大了。”

“行，你也多吃飯，”徐從心點點頭，“看起來最近減肥很有成效。”

附近有好幾條商業街，賀耿佳跟徐從心沒坐地鐵，兩人一道走過去。

正好是穿件薄外套的天氣，落葉翻起風的形狀，一層層打過腳尖。沙沙的聲響好比耳部按摩，徐從心凝神靜聽，沒注意賀耿佳時不時偷瞧她。

“從心，我不打算找工作了。”賀耿佳突然開口。

徐從心轉臉：“什麼意思。”

“我打算去梁維那裡工作，”這話難以坦白，賀耿佳亦表述得牽強，徐從心的反應正如她所料，不得不強硬了語氣，“我去給他當助理，第一年邊工作邊考證，反正我也什麼都不懂，第一年忙點沒關系，等證件考下來，我就走上正軌了。”

徐從心被攀着胳膊，往前走了長長一段，啟唇：“你想清楚就好。”她把手臂抽出來，賀耿佳确實易受人影響，畢業找工作就這副不上不下又不肯進取的樣子，但如今的選擇讓她覺得陌生。

“職場跟你談戀愛完全不一樣，把上班該吵的架帶進生活，你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賀耿佳反駁：“梁維現在獨立執業，我進去相當于跟他組團隊。我們是一個整體，為了共同利益努力。”

“幾年之後，你們結了婚，你獨立拿了證，還跟着他打工？你接的客戶，還是全都去找梁維簽合同？”徐從心幹脆停步，睇她：“你要是找不到别的工作，才去投奔梁維，這更糟糕，他會因此看不起你。”

徐從心從不拿假的敷衍，賀耿佳最喜歡徐從心誇她，也最受不了徐從心偶爾的沉默，偶爾的伶牙俐齒，割破她強撐的自尊心。賀耿佳咬牙，手在身側抓緊：“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我在你眼裡，什麼都不行，是嗎。”

徐從心張張嘴，小幅度翕唇：“對不起，你也不用聽我瞎說——”

“是梁維提的，他養得起我，就算我去拖他後腿也養得起我，”賀耿佳勾唇，“對，我就是要去占着位子，讓他送我一份工資。”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不停變換，對街人潮湧動，喧鬧聲填滿兩人間的沉默。

徐從心渾身被不适包裹，她不喜歡與人産生矛盾，賀耿佳是，季筱詞也是。熟悉的人才會覺得她可惡，她們剖開她，看見她黑色的心髒。

徐從心撇開自厭情緒，提了提手裡袋子：“糍粑現在能吃嗎。”

“一路冰袋凍着送過來的，”賀耿佳喘了口氣，咽下淚意，“你說呢。”

“行，走吧，”徐從心揚胳膊，示意二人過街，“找個商家幫忙熱一下。”

“……你還餓呢，”賀耿佳跟幾步，終于止住渾身顫抖，順着徐從心給的台階下，“萬一人家隻能燒烤怎麼辦。”

徐從心領在前面，往鋪面探頭探腦：“花點錢，什麼都能辦到，你放心吧。”

—

月底，少兒區迎來一次大型整改，徐從心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把要打折的書整理好，發進群聊宣傳。

來咨詢的家長很多，徐從心翻着好友列表，停住手——孫成衍的賬号。

她加上孫成衍，對方應當在工作，午餐時間發來消息，圈幾本書，要未拆封的版本，最好打包後來圖确認一遍：【我放學接淼淼，順便來提書，謝謝。】

徐從心：【不客氣，我們該做的。】

徐從心是早班，放學點已經下班，她還是專程留在店裡。晚班小蔣跟鄭小早搭班，兩人年紀小，挺讓人不放心的組合，馮喻潔很少将他們排在一起。客人少，徐從心靠在收銀邊，跟二人聊天，一直被逗笑。

孫成衍的車停在樓外，徐從心沒留意到，一直等他推門而入，她才後覺地探出腦袋：“唉呀，不好意思孫總，我給您提上車就行了。”

“沒關系，我來做，”孫成衍朝台面掃一遍，找見自己名字，“辛苦。”

徐從心跟在後邊，送孫成衍到車邊。

淼淼就坐在後排，孫成衍遞書進來，穩穩卡在腳踏上，跟她說：“你的書。”

徐從心跟淼淼打了招呼，小女孩認得她，招手笑：“書房的姐姐跑出來了。”

孫成衍阖門，背身過來：“少兒這一塊，都放在你手下？”

“不算，孫總您可以找店長咨詢，她更熟悉，”徐從心抱着手腕，很客氣，“領讀班的群聊是我在管理。”

孫成衍扶窗站直：“在書房做多久了。”

徐從心數了下：“兩年多。”

“難怪，”孫成衍笑了笑，“回回都見到你。”

遠遠的，徐從心瞟見魏斯捷的身影。他翻身下車，拔鑰匙的動作頓了又頓，因為跟她對上視線。

徐從心一陣心虛，卻不好從對話中脫身。魏斯捷慢慢走過來，直朝向孫成衍，眉頭壓得極低：“你找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