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梁的電話打到第三通,魏斯捷才接到。
他在送酒,最近是啤酒廠的促銷季,跟他搭班的促銷員年近四十,于是他一手包攬将酒箱從超市抗到門外的活。電話在口袋裡叫喚,他跟促銷大姐淺笑示意,避去一旁的停車點。
各個送貨終端在手機裡都擁有備注,魏一梁沒有,一串光秃秃的号碼,魏斯捷凝神幾秒,滑下接聽。
魏一梁約他晚上見面,開門見山:“你在哪兒呢。”
“外邊,有事情要忙。”魏斯捷搓了搓鬓角。
魏一梁松一口氣:“兒子,别跟你媽說,知道的吧。”
“嗯,”魏斯捷額頭冒汗,站不住似地原地跺跺腳,視線緊盯腳尖,“有什麼話晚上再說。”
促銷橫跨整個午後,傍晚也算在其中,魏斯捷搬東西收工,趕去赴約。
魏一梁背朝入口坐着,沒能第一時間看到魏斯捷。他身邊挨着位白色上衣的女性,看背影很瘦,魏斯捷轉到桌邊,掃過她低垂的側臉,一張年輕的臉,比起劉嘉少了歲月,更少了時時刻刻的憤怒。
“唉喲,遲到也不知道說一聲的。”魏一梁推杯子過來:“喝不喝酒?”
“不喝。”魏斯捷拎茶,給自己倒上。
已經上了幾道前菜,轉到他跟前。數份打探交織在面上,魏斯捷餓到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他抽手機回複主管消息,一雙筷子伸到眼底,迎上對面女人的笑:“先吃飯吧,筷子幫你一起洗過了。”
魏斯捷敲完字,揚手接過:“謝謝。”
“你叫她姐姐就行了,楊欣姐姐,”魏一梁匆匆介紹過,手指在玻璃杯摩挲,“兒子,身份證帶在身上嗎?我想借你的用一下。”
長型的木桌,魏斯捷與二人相對而坐,讓他輕易想起一家三口找律師求助的場景。
他依舊坐在魏一梁對面,劉嘉與魏一梁的争吵無比清晰,生動到遙遠,他難以賦予真實感。
魏一梁對債務情況保持隐瞞,劉嘉從安逸中驚醒,那時候,小業主的舉報信已經散布上網,起訴狀也送去法院,私下轉圜的餘地幾近于無。
劉嘉觸及冰山一角,根本不敢相信魏一梁背的巨額債務,在律師面前大為失态:“他跟經銷商私底下串通,用假貨,還借了那麼多錢,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在法院送了起訴狀之後才知道是什麼情況。憑什麼?我的錢也拿去還他的賬?到底憑什麼?”
魏一梁理虧,又覺得劉嘉這話說得難聽,當共患難時立馬撇開他,面子上過不去:“不是都聽你的了?析産協議也簽了,也在找張律師解決我們的問題,你現在說這些挽回不了任何事。冷靜一點,好不好。”
劉嘉聲音大到插不進話,欲還嘴,魏斯捷叩叩桌面:“析産協議的原件拿給張律師看。”
劉嘉翻包,獻寶似地遞出去,張律師直接翻到最後的簽字日期,笃定地搖頭:“你們這個協議簽在債務之後,對外沒有影響,還是夫妻共同債務的問題。”
劉嘉被苦澀噎住,半天說不出話,收回協議翻了又翻:“那……這個官司我是一定要打?”
魏一梁抽出會議室的紙筆,緩和氣氛,跟張律師講基本的債權債務情況,紙上橫七豎八寫了好幾個中間人的名字。劉嘉反複聽見借貸數額,火氣蹿出紙包的心髒:“你别以為我不知道,這個人在外面養了人。張律師,有沒有可能把外面那個女人也拉來當被告?他送了那女的很多珠寶房産,藏着不肯說呢。”
“夠了,這不是在給你想辦法了嗎!”魏一梁摔下筆,忍無可忍地轉身:“你聽人家律師講,行不行?該拿的都能拿,我也不想用你的錢。”
劉嘉打斷他:“這個事情,我看得很清楚。我的錢越多,越能幫你還債,你安的什麼心?出事了才跟我劃清楚,這點樣子做給誰看?”
身旁坐着張律師,還有兩位團隊助理,偶爾朝魏斯捷投來注意。他始終抿着唇,遊離于這場對話之外。
魏斯捷将筷子放在碗沿,擺了個平穩的角度:“爸,你最近在做什麼。”
魏一梁與楊欣對視一眼,瞠瞠眼皮,聊起他近來的生活狀況。除了小業主,幾家尚未回款的供應商也跟他翻臉,一直在社交圈裡辱罵他,抹得他越來越臭。
“我給他們出的私了方案,一定是包他們滿意的,代價大,但是度過這個難關就好了,”魏一梁露笑,“你就當幫幫爸。”
魏斯捷失笑:“爸,我可以幫你,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