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呷—啊—嘎嘎———”

天空中盤旋已九的褐灰色鴻雁鳴叫着滑翔降落，正正好立在聞意虛弱扶樹的左手臂上。

大型遊禽的粗短頸部人性化的在主人臉邊蹭蹭，似乎是在安慰因高強度撕裂空間而失重眩暈、甚至不斷耳鳴的年輕劍修。

和她一同前來的大師兄穆明赫去附近再一次描定地點了，走前貼心給她在草地上鋪了一張淺色棉布，還有一壺清水和一碟點心。

聞意晃晃脹痛的腦袋，有氣無力地摸摸大雁的頭，又将那幾枚點心捏碎了喂給它吃掉，外加大半壺的清水，看着長途跋涉勞苦功高的信使慢慢啄食完後，她才取下對方脖頸間系着的一卷信紙。

她忍着嘔吐的欲望拆開看這份重量不輕的書信，以期轉移自己過多的注意力。

【親愛的朋友：

展信佳！

多日不見，請記得代舒州向霜華劍主、合歡兩位護法、宴大少、杏林宮的白醫修還有季二閣主問好。

回到修真界後，諸位道君的身體可否有些什麼不适之處？舒州盛産的一種可以溫養身體的玉火床已經在路上了，另外還有一些零碎小禮，三日之後将一并分送到諸位的宗門，萬望收下。

自本州開立已半月有餘，而移風易俗，百廢待興，天下晏然，民務稼稽，衣食漸滋殖。

主君居以廉平，不至于嚴，而民遂從化。

可稱一句欣欣向榮。

那麼大家呢？碧落、元嘉、白椿…大家都回歸安穩的生活了嗎？如果有我等可以幫上忙的地方，不許推辭，請務必通知我們！你們是舒州一等一的大英雌，救下這麼多有生力量，姊妹們都很感謝大家，舒州永遠歡迎你們！舒州滄清河畔的小院子永遠為幾位預留！

……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壓力有點大，但我覺得我還能行，沒問題的，我能撐住，畢竟娘親和姨母都能掌舵住這座龐然大物，沒道理身上流着她們血液的我不行。

所以來年山茶花開的時候，也許大家能應了我的邀約，盡情回到這兒玩樂一番？

紙盡言不止，再見、再見。

千萬珍重，萬千珍重。】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是舒州的來信。

而且看字迹和内容，不隻是舒令儀一個人着筆，南流景嬷嬷和臨冬姑姑她們也添加了些内容進去。

聞意一目十行快速掃過信紙後輕輕歎了一口氣，原本還擔心舒令儀那小丫頭新王上任幫襯不多，可能會很有些手忙腳亂，不過看信中所說情況還好，自上而下的改革正在大刀闊斧的有序進行中，舒州正在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沒有什麼可放心不下的了。

猛禽信使歪着頭又嘎嘎兩聲，聞意凝神片刻寫下一封寬慰舒令儀不要亂想或者過度焦慮的信紙，又向舒州認識的朋友們一一問好，挑揀了些衆人包括她自己的情況回複，這才又将這隻膘肥體壯的大雁再度放飛。

【君心仁愛，自能造福一方。】

【無庸故人囑也。】

她隻期待着遠方朋友下次傳來的消息。

不過，提到舒令儀，就必定要聯想到她的兩位傳奇長輩———舒挽月和舒依禾。

她們兩位都是能彪炳舒州史冊的大人物，一個早在幾十年前就為舒州的改革以身鋪路，一個苦心籌謀數年，并在關鍵時刻一舉鏟除了以荊方觀為首的封建勢力的爛柯毒瘤，不可謂不果決。

沒有她們舍生忘死的托舉，就不可能會有今日的舒州。

隻是……

腦子暈暈沉沉的時刻，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反而久違地浮現出來短暫透了口氣。

五歲那年，她窺探到了世界真相的一角：這世界是個巨大的虐女文集合體。

書中預言了荊啟序的誕生和舒令儀地位的下滑，前者還未出生，隻是提前診斷了性别就被立為至尊無上的王儲，年紀更大的後者反而成了個倍受欺淩的王女。

聞意還記得這篇離譜文學的一句話總結：撒手人寰的早逝大小姐與她青春貌美的庶妹，和她的夫君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她還記得些七零八落的主要情節：與家中奴仆相愛，為愛脫離宗門與家族、後期事事親為操勞過度，最終含恨草草死去，卻又被困在一柄發簪中看着妹妹和夫君琴瑟和鳴，恩愛一生。

這是她知道的故事脈絡。

然而故事畢竟隻是故事，哪有自己親身經曆的記得清楚，聞意最開始是有注意過所謂的“發簪”，但舒依禾從來沒有将這支在結侶大典上斷了又被她秘密修複好的銀簪公之于衆過，直到一船修士們舒州十日遊的最後一日的繼位大典，她才終于肯将這一生寶貴之物斜插到自己頭上。

連日來精神又高度緊張幾乎風聲鶴唳的聞意當時是作為樂師才勉強混進現場，又和不可一世的舒君離得遠遠的，隻能在八十八台玉石階下頭擡頭仰望這位“君主”，因此她一開始沒有想起來這發钗裡面隐藏的驚天秘密，實屬人之常情。

如果沒有提前看過劇本，哪個正常人能想到十幾年前的老物件裡寄托着前物主的靈魂呢？尤其聞意根本就沒親眼看見過這銀鳳頭钗長什麼樣子，隻知道可能有這麼個東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