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倆正算是半斤對八兩———嚴格說來,她和他的武學老師都是舒挽月。
荊方觀受傷嚴重不欲死戰,踹了舒依禾一腳後立刻借風勢逃走,對面人卻沒被氣昏頭自亂陣腳,待荊方觀逃到一定範圍,那把寒光赫赫的大刀一勾一放間被猛擲出去,再度刺中男人剛修複好的大腿股間。
荊方觀痛得龇牙咧嘴,一時沒控制好浮空力度往下墜去,卻像尾遊魚似的硬撐着身軀追向了乾坤袋,因他不怕死般絲毫沒控制靈力浮動,又有靈寶認主自動感應靠近,自然下墜的男人竟比舒依禾搶先一步來到乾坤袋附近。
剛剛才被舒令儀擺了一道,這會兒舒依禾有樣學樣,自然也要橫插一腳,就見那被甩至一旁的彎玉雁翎刀忽然飛身,自下方突襲狠狠砍向荊方觀蠢蠢欲動的雙手。
荊方觀想起長刀入腹的痛苦,下意識縮手一瞬,反應過來還要再奪,那不過巴掌大小的乾坤袋早已挂在彎玉雁翎刀的刀柄上施然飛走了。
不過還是沒能到舒依禾手上。
荊方觀不甘心半途而廢追了上來,可燃世間萬物的本命炎火大批量席卷而至,空氣都因此不自然的微微扭曲,火焰延伸的速度幾乎是眨眼一瞬,舒依禾知道不能善了,幹脆指揮着彎玉将那乾坤袋往上一抛,兩個人悶頭相撞,打得難舍難分。
作為荊州王族一脈,荊方觀的本命武器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大團耀眼火焰,誕生于金烏之中,相傳蘊含着上古神獸朱雀的萬年傳承,即名【朱雀神火】。
此時此刻,荊方觀怒發沖冠,擡手召集荊州城内方圓百裡的火系元素,又将其通通轉化為了自身靈力,對準舒依禾來了一招赤紅風暴。
“不燼之風,燃我所惡!”
彎玉雁翎此時已經回到了舒依禾手中,對方來勢洶洶,舒依禾也不甘示弱,腰腹緊繃氣沉丹田,虛步按刀,眼睛一錯不錯盯準前方敵人,在滿天風暴到來的前一刻果斷轉身,刀出鞘。
以腰帶刀,彎玉雁翎由上向左下大力斜削,舒依禾不喜歡在鬥法時念這些神神叨叨的法招,怪讓人尴尬,不過盡管她不說話,此刀威力卻是實打實的大———無盡刀勢随着狂風撲向張牙舞爪的神火,那朱雀火無法熄滅卻能暴力壓制,舒依禾就這麼硬生生将其往下壓爆,至于這些爆開的神火最終會落在哪處,又會灼燒到哪些人,這就不是生死關頭的她該考慮的事情了。
荊方觀還要積攢下一擊法招,舒依禾卻覺得丢人,懶得與他再糾纏,算算時間乾坤袋也差不多該落下來了,她登時右腳向前落地弓腿,同時左腿後蹬,呈标準右弓步姿态,兩手持雁翎,向上提柄,力達前刃,目視刀尖前方,如餓虎撲食猛然出擊。
荊方觀這一把又懶又老的軟骨頭怎麼躲得過這殺氣騰騰的一刀,法修綜合實力雖強,戰力在修真界來說卻不過爾爾,劍修刀修一類才是天生的近戰強攻手。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金蟬脫殼之術。
作為昔日的一國之君,荊方觀身上藏得寶物可不少,因此他雖被舒依禾這一擊唬了一大跳,卻還是憑借金蟬分身勉強躲過殺身之禍,隻是多災多難的左腿又中一刀。
舒依禾在下手殺人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不過借力打力順水推舟,上體向左轉九十度,翻身右腿前弓,對準荊方觀不斷起伏的胸腔就是狠狠五腳,算是報了他剛才的一踹之仇。
底下的群衆此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分神大能之争豈是她們這些凡人能摻和的大事,隻是前有傀儡後天降大火,暗處還有個虎視眈眈不斷壯大的魔眼,女人們有苦說不出,男人更是驚恐得如誤入虎群的羊。
舒依禾和荊方觀兩人都沒管底下的人。
此遭鬥法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事關正州玉玺與晉仙白丹,必須全力以赴。
這時是舒依禾棋勝一招,她愉悅地笑了兩聲,欲攀身去取已經能看到蹤迹的乾坤袋。
然後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看到了守株待兔的舒令儀。
死丫頭還沒走,她就知道,跟她娘見了好東西就撒腿的爛德性一模一樣!
這時荊方觀有卷土重來之勢,舒令儀也整裝待發,舒依禾心中氣急,率先舉刀先發制人。
三人同時伸手搶奪。
這時有帶着惡臭的怨風刮過,原是魇寐吸飽了血的眼睫延伸到了附近,舒令儀的腳步因此慢了一瞬,眼看成功盡在眼前,被她擠了空間的舒依禾腦中氣血上湧,想也不想,順手就拿起手中一直珍惜捧着的物件向她擲去,用力之重,直逼得人倒退三步不止,血流如注。
與此同時,荊方觀的一根手指也搭上了這方乾坤袋。
在他觸碰的一瞬間,感應到主人神魂的乾坤袋自動打開,隻是不巧在剛才的一番打鬥推搡中袋口朝下,這會兒,所有價值連城的寶物就這麼水靈靈的在三人驚駭的目光中一洩千裡。
吱嘎、吱嘎。
傀儡、怨靈乃至痛哭流涕的活人正在一個一個被觸須扭送進魇寐的虛空大口之中,它并不挑食,像是啃噬小零食般的嚼吞之聲不斷從遙遙天幕之下傳來,像不通人性的野獸控制不住的喘息。
夢魇夢魇注視了這三人許久,已經想好了等會進化變成究極體後最先吃掉哪一個了。
不過,得先把那個已經被它吞入腹中的,聞起來最好吃的修士消化掉。
在一國主君全身大半靈力的滋潤下,魇寐實力大漲,一躍從元嬰大圓滿來到了分神初期。
魔族晉升不比修士需要經曆雷劫,它們是貪得無厭的種族,隻要能吞下,那就會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把自己撐爆。
若是在吃完之前能消化這些魔氣,這一劫也就順理成章地過去了,若是誤食了不能及時食用的東西,下場就是塵歸塵土歸土,積攢了一輩子的魔氣被下一個魔族美滋滋撿走。
滿天血紅觸手飛舞,魔障遍地,啼哭連天。
有坐落在城區不過并未參加祭禮的百姓好奇地觀望着天空中忽然出現的大家夥。
此時已近黃昏,逢魔時刻,天幕似被火燒般赤紅,而在這片赤紅之中,圓圓的夕陽眨了眨眼。
“娘親,娘親!”有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在街頭和小夥伴鬥蛐蛐,忽然感覺周邊一會亮一會暗,偶然一擡頭,看見天上的太陽正不斷對她眨着眼睛。
她于是顧不上跳得歡快的蛐蛐,路過不斷狂吠地栓在院中的大黃狗,扒着廚房的木門大喊她正在刮魚鱗的母親:“快看娘親,天上的太陽在眨眼呢!”
父親正在将一摞粗柴塞進爐竈中,方便燒水蒸魚,帶着幽幽藍光的大鲈魚在火光的照耀下更顯肥碩,尾鳍卻一直在母親的菜刀下不安地扭動,無神的白色魚眼裡閃爍着詭異的亮。
母親正忙着處理鲈魚,口中敷衍女兒兩句:“是是是,天上的星星也會對着我們然兒微笑呢,誰叫我們然兒這麼有天賦,日後要當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水系法修呢。”
然兒摸了摸腦袋,看着屋子裡略帶血腥的一幕,還是決定轉頭繼續鬥蛐蛐。
天上的夕陽眨眼睛的頻率更高了,眼睫慢慢伸出,飄逸在空氣中,很愉悅地抖動,似乎為自己突破禁制來到人間感到高興。
觸須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走。
它看到了然兒,這是第一個發現它的人類,魇寐仔細看了看她眼下青黑的眼圈,理解了她内心的種種憂愁和偉大抱負,認為,她會有一場美夢可以做。
“夕陽”眨了眨眼睛,其上墜着的眼睫顫顫巍巍向她奔來。
【到這兒來,到我這兒來】
【乖孩子】
【你聽見美夢降臨的聲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