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沉溺在一場桃花色的美夢裡。

最開始那批英勇無畏的戰士漸漸老去，消失在某一天的陰雨天氣裡，又或者主動收拾東西被大人們帶入了她們所恐懼的吃人的外界，總而言之，還留在這裡的，才留在這裡的，隻能留在這裡，其它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的，年紀不大的女孩們，都自顧自做着一場永不醒來的，有人特意編織的，關于春天與桃花枝的夢。

“最近怎麼沒見到那邊的人過來呀？”

風鈴聲響，單手撐在臉下的阿玉懶懶擡頭看了一眼來人，就又百無聊賴地轉過頭去瞧外邊天幕上用法術懸挂着的太陽了。

倒是年紀更小些的阿章看到平日裡消息最靈通的阿芷姐姐竟然難得閑下來串了個門，歡喜得緊，當即親親熱熱地上前去挽她的胳膊，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小問題：“阿芷姐姐，怎麼最近沒再見到那邊的人過來呢？”

她指的是另外一頭的南城，裡面住着的清一色都是通過了測靈石測試的男性，會在經過各項實力評估後來到這座守衛嚴密的地下城，居住三個月到一年不等，磨砺道心，再次回到地面上時，他們就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名最炙手可熱的新一代荊州預訓子。

這座位于滄清河底下的地下城占地廣闊，簡直要讓第一次來的人懷疑是不是把整條母親河都挖完了才能有如此工程面積，其中分為南北兩城，僅用一道綿延不斷的高聳金色城門隔開。

城門以南為荊州預訓子預備役，從最簡樸的茅草屋到用玉石鋪地的豪華獨棟大院應有盡有，修為提升的越快，屋子主人的待遇就會越好，能使用“輔助工具”的機會和頻率就越大。

當然，要是你實在沒這個天分…下場也就是衆人之間心知肚明的了。

至于修建的最高建築物，也就是供荊州王君以及王儲居住的高樓背後又還矗立着什麼龐然大物，這些在高壓政策下瘋了魔的預訓子半點也不在乎。

輔助他們進步的工具應有盡有，既有各品階不等，相對于外界萬金難求，這裡獲得卻易如反掌的晉仙丹，也有早就隐世了的衆多尊者長老随時提供指導與教誨，還有數不清的秘籍孤本任君選擇…最重要的是，這裡有“她們”。

平安姬。

城門以北，那裡就是世人幻想中窮極一切風花雪月的溫柔鄉。

那兒永遠彩虹翩然春光融融，永遠陽光明媚風和日麗，月星也偏愛，風雨也溫柔。

那兒永遠有紛飛的蝴蝶和着少女銀鈴般的笑聲翩翩飛舞，高低錯落的亭台樓閣裡滿是綠樹紅花，雲下珠翠香，椒蘭焚繞，歌扇升天。

北城就居住着這樣一群名喚“平安姬”的姑娘，是男人最喜愛的那般模樣，體态嬌小，身姿柔美，面容姣好，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們面對一群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時連逃跑都不會，在逃不開的絕對控制下被迫承受數不清的疼痛，早被馴服了的意識卻還會下意識告訴她，這是愛。

這是愛。

而她們期待着來自男人的被愛。

小阿章就是其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女孩，她才隻有十一歲，可是日日跟着嬷嬷學習“功課”，打發時間看的雜書也全是些風月無邊的浪漫愛情故事，再加上大環境一遍遍的影響與塑造，她對城那邊的風景充滿了向往。

比她年長數十歲的阿芷揚起笑，彎下腰來輕輕摸摸她毛茸茸的發頂：“有大事發生，他們都忙活那些事情去啦。”

“這樣啊…”她似懂非懂地點頭，還不能理解究竟是怎麼樣的大事才會在一夜之間封鎖城門，不僅是地下城對外的出口被封死了，連南北城之間的互通渠道也一下子被切斷，不再允許兩方人見面。

阿章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轉而又問到：“那住在四樓的阿珑姐姐怎麼樣了？她挺着個大肚子，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昨夜她該是要臨盆了吧？慘叫聲都隐約傳到我這裡來了，讓我做了一夜的噩夢呢。”

“她生下來了嗎？小孩子長什麼樣子呢？”

阿芷搖了搖頭，這回并沒有再答話。

阿章的心于是一下子就跌落在谷底去了———隻有在出了意外時，大姑娘們為了怕影響到小一些的孩子，才會選擇閉口不言。

地下城對每個從平安姬中誕生的孩子都很重視，會派專人來伺候這些孕母，若生下男孩，那就皆大歡喜，孩子融合了母父雙方的優秀基因，強強聯合之下日後必成大器，說不準也會成為新一代的實力更為強勁的預訓子。

但是女孩嘛，往往就不會有什麼後續了。

平安姬會在日複一日的虛假美夢中再接待，再懷孕，再生産，周而複始，無窮無盡，直至熬光最後一滴血和淚，要麼死在産床上，要麼死在花樓裡。

她們生下的那些可憐的女孩的結局隻會比母親們更可憐，天賦差勁的連睜眼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水靈根的孩子倒是能活下來，不過也隻是耗材罷了，甚至因為要避免近親畸形，她們往往會被丢給那些練功練得走火入魔的垃圾盡情使用。

當然，這些東西還不是現在的阿章能知曉的，她隻是一個活在幻想裡的小女孩，還不知道她是怎樣的幸運，又是怎樣的不幸。

阿芷很難過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卻又收了神情，而是面孔一闆反問她：“前些日子給你出的算數題都做完了嗎？都會做嗎？都知道原理嗎？”